連林須嵐都沒忍住揚了揚眉,轉過頭和陸城對視了一眼。
按理說,甄樾這個人的口碑是很好的,她能力出眾人品也不差,能被老爺子托付為繼承人,肯定不可能這麼不得人心。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全體股東,都不滿意甄幼惟。
“大家這是——”
甄樾蹙眉,正想發問,忽然看到秘書臉色慘白地朝她使眼色,站在會議室後門舉著手機指了指。
甄樾默了片刻,忽然對身旁的人說:“連總,有勞你代為主持一下會議,我要失陪一下。”
這種會上突然離開,大家應該是很困惑才對。
可奇怪的是,除了林須嵐和陸城,似乎其他人都知道甄樾要去乾什麼。
果不其然,甄樾前腳離開,後腳,王羅聞直接搶了連總的活兒,走到了發言台。記
林須嵐莫名其妙地摸出了一把瓜子。
陸城沉聲責問:“……你又在做什麼?”
林須嵐哢噠哢噠地磕著:“有熱鬨看。”
陸城按下她的手,提醒她:“老大不小的人,沉穩點。這種會議上嗑什麼瓜子。”
林須嵐遞給他一把:“那你給我剝?”
他們倆一向不同頻。
不過這不是他們離婚的原因。
他們離婚的原因,隻是因為當初陸城要升銜,必須要長期待在軍部。而林須嵐覺得陸城一去軍部可能就再難維係一個家庭。
她阻止未果,大發雷霆,讓他在走之前先把離婚協議簽了。
陸城利落地簽上大名,兩個人花最短的時間離了婚。
本來他們還想在陸儘洲麵前做做樣子,誰知道小時候的陸儘洲就已經很聰明,一眼看出兩個人關係已經變了。
離婚的第三年,陸城被軍部召去駐守要塞,一走就是好幾年。
林須嵐說,幸好離了。
陸城也說,幸好離了。
他覺得林須嵐沒了他,能找到更好的人。
誰知道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倆人都還是一個老樣子。
看著林須嵐手裡的瓜子,陸城橫著眉毛,瞪了她一眼,最後還是無言地接過,悄悄在桌子下麵給她剝殼。
陸城的第一顆瓜子還沒剝乾淨,就突然聽見會議室的投屏音響發出了令人遐想的呻/吟。他手一抖,丟了一把瓜子在地上。
但沒人注意。
連林須嵐都全神貫注地觀察著投屏。
王羅聞打開了一封郵件,那裡麵是甄幼惟褻玩某個小明星時的錄音甚至視頻,因為被做成了合集,每一段很短,但能清楚地看見甄幼惟的臉。
這個小明星錄下這些東西的初衷,是想要以此敲詐甄幼惟。
在視頻裡很明顯能感覺到甄幼惟的脾氣暴躁,動作粗暴,和平日裡他在外人麵前偽裝出來的樣子完全不同。
就在眾人一片嘩然中,王羅聞看著台下滿臉驚恐的甄幼惟,咬牙道:“這上麵的是你吧?”
甄幼惟看著原本早該銷毀的視頻出現在眼前,那一刻已經不止是慌張了。
他覺得這世上的一切仿佛都在和他作對。
麵對王羅聞的指控,他當然狡辯,全力否認。
“視頻是假的,王總,我不知道是誰給你提供了這些東西,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我絕對沒有做過這些。”
甄幼惟快步走上前,想搶硬盤鼠標,卻沒得手。他道:“如果諸位不信,可以把視頻裡的另一個人找出來當麵對質。”
此話一出,不少人發出了嗤笑。
王羅聞更是震聲大喝兩聲,道:“你可真是歹毒!”
甄幼惟還想狡辯,忽然有人大拍桌子,嘭的一聲,站起來罵道:“視頻裡這個小明星,去年自殺死了。你敢說和你沒關係?我們每個人都收到了這份郵件,裡麵還有你和他的各種來往信息,還有什麼話好說!”
甄幼惟沒想到,除了王羅聞,還有其他人也早就看到了這個視頻,他徹底沒了招,開口都不知道說設麼。
這時,王羅聞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掀倒在地:“你在我們董事記會幾個人身邊都安插了眼線,搜集我們的各種隱私,甚至還捏造了我挪用公款的偽證,要讓我身邊的人栽贓我?甄幼惟,你他媽膽子可太大了。”
除了王羅聞,還有彆的人繼而罵道:
“我真是想不到,幾年前項目上弄丟的U盤居然就在你那兒。甄幼惟啊甄幼惟,虧我一直以來以為你是個什麼好東西,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我不明白的是,這些年我們對你不算差,你哪裡不滿意,在背地裡給我們這麼埋了這麼多雷?”
“甄幼惟,要不是我們昨晚收到這些郵件,你是不是準備在拿到ZL股份之後,就把你手上的東西爆出來,弄死我們?啊?!”
甄幼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被王羅聞掐著脖子,一方麵是感到窒息因而喉嚨堵塞,一方麵是因為,事情的發展他完全沒有想到。
這明明該是他的加冕儀式。
這是他苦心經營多年來,首次告捷。
當年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會為過去的傲慢付出代價。
隻差這臨門一腳。
然而,甄幼惟等來的,不是眾望所歸的接任禮。而是千夫所指,是人人唾
棄,是在座每個人都恨不得殺了他。
為什麼?!
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短暫失陪的甄樾回來了。
她的臉色冷漠而疲憊,看了一眼王羅聞和甄幼惟,站在原地並未靠近,道:“鬆手吧,這種場合不合適。”
王羅聞心中有氣,但礙於甄樾的麵子,還是放開了甄幼惟。
甄幼惟立刻向甄樾發出求救信號:“姑媽,姑媽你幫幫我。他們在汙蔑我,他們都要陷害我!”
然而這一次,他的示弱沒有任何用。
證據都擺在麵前。
甄樾麵無表情,道:“很久以前我告訴過你,你的身份敏感,所以做人做事要更加謹慎小心。我是真的把你當成後輩來培養,也以為你是真的聽進去了,沒想到,你的一切都是裝給我們看的。”
“姑媽,我沒有!”
“甄幼惟,不,你以後也不必姓甄了。我們甄家養不出你這樣能耐的人。”甄樾是真的累極了,在助理和秘書的攙扶下,重新走到座位前,緩緩坐下,才說,“我隻是沒想到,真的沒想到……”
“您不能隻憑那些東西就給我定罪,我真的沒有做過!”
“你……虐殺那個小明星的證據,我已經保存,留著和警察說吧。”說出這些字,甄樾都感到渾身發冷。秘書給她遞了杯水,她抬抬手拒絕了。
一切的狡辯都已經不重要。
在股東身邊安插眼線,多年來搜集甚至捏造偽證意圖陷害他人,這些在殺人麵前都不算什麼了。
甄幼惟再不敢多說,隻怕更說更錯。
他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幾分鐘前還在為自己贏了陸儘洲一次自鳴得意,現在卻把自己的一生都輸掉了。
可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為什麼,他隱藏得那麼好,每次都趕儘殺絕。誰又能透露那些秘密?
精神恍惚中,他看見會議室的門好像又一記次打開。
在所有人對著他唾棄譴責的時候,陸儘洲走了過來。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不,不對,陸儘洲,這是你乾的嗎?”
甄幼惟這麼問的時候,聲嘶力竭,然而陸儘洲隻是施舍了他一個淡淡的眼神。
表情十分平靜,陸儘洲並不為現在發生的一切感到驚訝,也並不因為甄幼惟的垮台而高興。
他反而問甄幼惟:“是不是我又如何?”
不管是誰,甄幼惟的結局已經注定。
他自取滅亡,誰揭穿都一樣。
“可是,你怎麼會知道。不,不是你。哪有是誰?是誰!?”
甄幼惟陷入了一種自己製造的恐懼中,他不知道是誰在背後主導這一切,“不可能的,陸儘洲,你沒有贏……我也給你準備了驚喜,你還沒有贏!”
所有人看著他發瘋,都沒有理會。
陸儘洲走進來後,也隻睨了一眼這個已然自斷生路的失敗者,毫不關心地路過了他。
然後坐上那個為他而留的座位。
吵鬨聲,咒罵聲,嘲諷和羞辱的聲音,一同造成了甄幼惟的失聰。
他這一刻才意識到,他在心裡暗暗與之相比多年,可從頭到尾,陸儘洲並不關心。對陸儘洲而言,他隻是一個不重要的角色。
輸和贏,隻有他在在乎。
他的嫉恨讓他以為陸儘洲是他的敵人,可事實上這隻是他自己的幻想。他從來不曾有資格和陸儘洲一爭高下。
也是這個時候,他的手機裡收到一條消息。
甄幼惟已經沒有心思去看了。
警察來得很,當著眾人的麵,將他帶走。
手上的手銬結束了甄幼惟的一切幻想。
那條喬珩發來的短信,他連看一眼都來不及——
【喬珩】:甄先生,在安全裝置上做手腳這種事太惡劣了,我不可能這麼做,您給我的錢我已經悉數返還。而且我看了溫以遙的演技,他很厲害,很有實力,能得到這個角色絕對不是靠作弊,希望您不要再誤會他,也不要再聯係我。祝您生活愉快,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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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會議,因為甄幼惟鬨劇一般的荒唐,變得有些怪異。
沒有人在去糾結陸儘洲是否能夠勝任ZL集團的最大股東,大家都在罵自己這些年有眼無珠,不夠謹慎。
但沒有人敢譴責甄樾看錯人。
畢竟,她相當於一連失去兩個親人。不同意義上的失去。
林須嵐在這種時候,真出來主持大局,她拍拍甄樾的肩,讓她這兩天好好休息,在陸儘洲正式接手集團的工作以前,她會協助甄樾開展接下來的事務。
畢竟是曾經一起長大的同伴,甄樾惓懶地向她道謝。是真的沒有一點力氣再說話了。
之後的會議就由林須嵐來主持,眨眼功夫,天就快黑下來。
看到甄幼惟哭得聲嘶力竭地被抓走時,陸儘洲情緒毫無波瀾。
聽到旁人對他的恭賀時,他也並沒有給出太多反應。
該他做的,他一樣不落,但多餘記的官腔,他從來不打。
隻是一次又一次看向手機,時間流逝。溫以遙沒有再打過電話來。
倒是中途風見微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他掛了兩通,正要發消息告訴風見微自己在開會,就忽然收到風見微的微信消息。
陸儘洲點開的一瞬間,瞳孔驟縮,整個人從慵懶的姿態猛地繃緊。
陸城察覺到他的變化:“什麼事?”
“我……”
陸儘洲很少有這樣不從容的時候,他說完一個字,便頓了好一會兒,再抬頭時,克製著呼吸中的急促,道,“我先失陪。”
下一刻,突然起了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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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得太快,陸
儘洲眼睜睜看著夕陽落下,整個夜幕沉甸甸地罩在頭頂。
他把車速提到最快,來不及準備私人行程,就買了最近的航班,還有一小時起飛,他匆忙趕往機場。
風見微給他打電話來的時候,他剛到了機場,停好車,才發現外麵電閃雷鳴。這種時候偏遇到雷雨。
“我暫時聯係不上他的經紀人,劇組那邊也沒有一個接電話的。該死!”風見微很少有這種著急的語氣。
“他說過,島上信號不好。也許是,沒有聽到。”
陸儘洲說這話的時候,或許自己都不信。
就在今天下午,有人曝出《破霄》劇組發生了安全事故。
具體情況如何暫時不清楚,也有人說可能是謠言。
但就在剛才,劇組一名工作人員突然發了條微博,證實了這件事:【演員在墜落的瞬間發生了意外,這是我們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因為在此之前,我們已經檢查過很多次安全裝置,可以保證的是,這次的安全性比普通威亞還要高,絕對不可能出現安全問題,但】
微博看上去隻發到一半,很多人在下麵評論,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結果沒有人回複。
這更是讓大家著急。
風見微第一時間聯係了陸儘洲,可是她人也不是爍都,趕過去需要不短的時間。
而陸儘洲的飛機,也因為天氣問題,無限延誤。
電話掛斷,陸儘洲站在機場的落地窗前,看著撕裂黑夜的閃電,忽然覺得這一幕異常熟悉。
在他失去溫以遙的數個過去裡,有幾次,也是這樣的天氣。
無論陸儘洲如何想象,溫以遙總能有各種各樣新的方式離開他。
他就不應該離開。
他的不安時真實存在的。
和溫以遙相關的一切,總是反複地挑戰陸儘洲自以為從容冷靜的情緒。
陸儘洲沉默時,額頭,脖頸,手背,都因太過緊繃而青筋暴起。
他開始想方設法聯係人,無論是誰。他要立刻回國。
爍都是幾國邊境接壤的地方,如果找到特殊的機型,膽大地在雨夜飛去爍都,也不是不可以在三個小時以內趕到。
他想見溫以遙,在天亮以前。
他想確認溫以遙的安全,確認溫以遙還在,確認他沒有再一次因為走神或失誤而弄丟他。
可沒有人能在這樣的極端天氣下改航行路線。
也沒有記飛機敢立刻起飛。
陸儘洲最後的電話甚至打給了陸城,因為陸城有軍用的直升機。
但陸城否決了:“軍用機都要報備。如果私自使用,航線偏移,軍部那邊會以為我被人挾持,能直接派出戰鬥機來攔截。”
陸儘洲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但他已經感到山窮水儘。
他甚至懇求陸城:“請您幫我。”
陸儘洲何曾這樣
無助過。
彆說陸城嚇了一跳,一旁的林須嵐也被陸儘洲孱弱的語氣驚到:“儘洲,出什麼事了?怎麼會這麼著急?”
陸儘洲已經不再想著什麼克製,什麼從容。
隻要能讓他立刻見到溫以遙就行。
他開口,剛要解釋,忽然聽見好像有人叫他。
那一刻,陸儘洲忽然覺得很不真實。
電話那頭,林須嵐也在喊他:“儘洲?”
但陸儘洲確認,這個聲音來自溫以遙。
他猛地轉身,那一刹那,隔著匆忙的人群,和對麵的溫以遙對視。
溫以遙笑得滿臉燦爛,跳起來朝他揮手:“陸儘洲!我在這裡!”
陸儘洲曾經有過很多次幻想,幻想自己回過頭,溫以遙仍然在這裡。
像當初周路青的死,宴諸嶺也無數次希望,明天日出,一覺醒來,他還能看見他。
或許是因為失望過太多次,也弄丟過太多次,陸儘洲已經沒有對下一次抱有期待。
他從回來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準備,他會追逐溫以遙,像永遠去抓那陣沒有方向的風。
他不能停,因為隨時會被拋下。
可現在,風為他停了。
不,風朝他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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