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章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他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那個小院, 院子裡種著一叢叢的竹子,很高, 和記憶中不一樣的高。
傅雲章有些不太明白為什麼會和記憶中不一樣, 不僅是竹子,這個院子也是。
雖然打掃得乾淨整潔, 可是他總感覺,這個院子好像很久沒有人住過了。
傅雲章正困惑不已,突然有一個人出現在了院門口。
他抬頭, 隻見一個熟悉的婦人,站在院門口, 怔怔地望著院子出神。
“母親。”傅雲章聽到有人喊了婦人一聲, 婦人就擦了擦眼淚, 露出一張笑容來。
傅雲章感覺這個聲音非常熟悉,自己好像在哪裡聽過,等看到那張臉的時候,他表情一頓,頓時明白自己在哪裡聽過了。
那是自己的聲音, 那也是自己的臉。
婦人看傅章走過來, 笑道:“小章,今天的功課學完了?”
傅章輕咳了一聲:“學……沒有。”
他話音未落,身後就傳來一個冷哼:“算你坦誠, 如果三弟你欺騙母親,今天的功課就要加倍了。”
婦人一聽到這聲音就想笑:“你彆為難小章,你以為人人都跟你們父子三人一樣滿腦子四書五經彆的什麼都不管了?”
剛才說話的青年人板著一張臉, 嚴肅地說道:“不隻是四書五經,還有……”
婦人一聽這話就頭疼。
她看了傅章一眼,後者會意,然後趁穿著官服的青年不注意,迅速溜了。
後者早就發現了他們的舉動,卻假裝沒看到,等他們溜了,才走到婦人剛才站地院門口,輕舒了一口氣。
“二弟,”他低語了一聲,“也不知道你在三弟的那個世界,過得好不好……”
傅雲章站在他們旁邊,聽著他們的對話,整個人陷入了一種微妙的狀態。
他好像聽懂了他們的話,又好像沒聽懂。
他聽懂的是自己是青年口中的“二弟”,沒聽懂的是,青年所說的“那個世界”,到底是哪個世界。
傅雲章正迷惑著,周遭場景變幻,到了一個黑漆漆的房間裡。
房間裡有發出微弱光芒的燈,也有一張床,除此之外再沒有彆的。
沒有門、沒有窗、沒有聲音……像一個牢籠,卻被牢籠還要黑暗。
這回他反應快,沒一會就想起了自己是在哪裡,應該是在一個……精神病院?
他好像是一個病人,一個被整個世界都拋棄的病人。
這個病人的世界裡沒有光,隻有無窮無儘的黑暗。
意識到這一點,傅雲章開始敲牆壁。
他覺得不該是這樣的,他覺得自己遺忘了一些重要的東西,可他偏偏想不起來。
他隻能固執地一遍遍敲擊著牆壁,可他越敲,房間裡就越暗,很快,連最後的燈光也沒了。
他茫然地在黑暗中睜大雙眼,然後聽到了下雨的聲音和河流的聲音。
身上又濕又冷,腿也動彈不得。
他感覺冰冷和黑暗一起在沙啞著嗓音獰笑,似乎想把他拖進深淵之中。
而他想喊,卻喊不出聲,隻能任由兩者一點一點把他吞沒。
就在傅雲章即將呼吸不過來的那一刹那,突然有一道光穿破黑暗落了進來。
光裡有一道人影,他走過來,抱住了自己。
傅雲章感覺自己的身體終於不再像冬天的鐵塊那麼冷,他輕輕回報住人,然後呢喃道:“韓樺……”
雖然他沒看清,雖然他好像不記得了,可他的潛意識知道,會穿過重重黑暗帶著光芒拯救自己的,隻有韓樺,也一定會是韓樺。
傅雲章的夢到這裡就走到了終點。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被眼前的光亮刺了一下,不由得重新閉上,好一會才再次睜開。
他想動,卻感覺身上酸軟得不行,隻能勉強扭了下頭,結果一扭頭,就看到一個人趴在床沿。
傅雲章不用看臉也知道是誰,想笑,結果不小心扯到了傷口,不由得輕嘶了一聲,驚得韓樺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韓樺似乎也在做夢,做的還是噩夢。
他一醒來就喊了聲“雲章”,臉色白成一片,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在哪裡。
他輕舒了一口氣,習慣性地低頭,想看看傅雲章有沒有動動手指什麼的,結果一低頭,就對上了一雙帶笑的眼睛。
那雙眼睛清澈而明亮,瞬間就把他內心的不安與惶恐,蕩滌得一乾二淨。
隻是這驚喜來得太突然,韓樺想說話,卻一時間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道:“雲、雲章……我、我去喊、醫生過來……”
傅雲章還沒來得及說話,韓樺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