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夫人病了。
聽聞郎主安排郎君去了趟懷州談生意, 才走到一半,不知為何又回了京,回來後不久,少夫人就一病不起。
少夫人一病病得凶險,藥湯灌下去,不見起色。
凡是見過少夫人麵的丫鬟們, 這會兒都不由得暗暗忖度, 如此病弱的夫人, 也不知能不能捱過這一次, 這才嫁過來沒多久, 若是捱不過去,喜事恐怕就要變成喪事了。
“誒,貝葉你不是見過少夫人嗎?”正八卦間, 有個小丫鬟隨口問了一句,眼睛裡閃動些看熱鬨的光芒。
誰不知道在少夫人病著的當口, 有人心思正熱絡著呢。
她心下嗤笑,望向貝葉的目光卻如常。
在小丫鬟的注目下,樣貌清麗的女人拎起食盒, 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道:“管好你自己得嘴, 主子的事少在這兒嚼舌根。”
言罷,提起食盒轉身就走, 隻剩下一抹嫋娜的身影。
小丫鬟臉色頓時一變, 待她走遠了, 不滿地啐了一口,“裝什麼呢,你有幾條尾巴真當我還不知道了?”
“誰不知道,這府上就你巴巴地盼著夫人……”
巴巴地盼著夫人的死……
這話太過冒犯,剛吐露出一半又匆匆忙忙地咽了回去,小丫鬟左顧右盼地留意了一眼四周,見沒人注意到這兒才拍著心口,吐出一口氣。
想想還是氣得慌,往地上又啐了一口。
拎著食盒走在路上,貝葉低著頭細思。
這幾天府上誰都不高興,郎主與娘子也沒往日和善了,尤其是大少夫人,前幾天撞見她,失魂落魄,一驚一乍得像鬼。
也不知郎君與少夫人這趟出去究竟發生了何事。
少夫人這一病,院子裡也沉悶得緊,人人做事都憋著一口氣,像是怕驚動了病榻上那人。連平常愛俏的幾個小丫鬟也不打扮了。
想到這兒,貝葉心中一動,步子一轉,端著食盒往屋裡走。
屋裡沒人,她快步走到自己床邊,從枕頭下翻出個妝奩,指尖在口脂上挑了一丁點,對著鏡子抿了抿,用紙輕輕地揩了點,又細細地抿了抿,直到唇上那抹紅顯得自然了些,才理了理發絲。
將妝奩一合,塞到枕頭底下,又端起食盒,這才低著眉眼,匆匆去了。
少夫人雖然還在病中,但飯總是要送過去。
這一病,大夫人重視得緊,特彆吩咐廚下熬了藥粥,女人懨懨的,粥怎麼送過去基本上就是怎麼拿回來。
她們隻管送到,至於夫人吃不吃這就不關她們這些下人的事了。其他怎麼想她的,確實沒想錯,倘若她一病不起,這才正合她的意。
拎著裝滿了粥的食盒,剛進院正好撞上了一人,貝葉忙往後退了一步,待看清來人,心中不免砰砰地跳。
“郎君。”
眼前這個容貌甚美,男人除了素有小菩薩之稱的衛家三郎還有誰。
“是你。”衛檀生微微側頭。
貝葉抬起臉,提起食盒,溫馴地道,“婢子來給夫人送膳食。”
眼前的男人美得像團鬆林中的晨霧,叫人琢磨不透。又像玉一樣,溫潤中透著些豔色。
雖然已經在郎君身邊伺候了好幾年,但每每瞧見,貝葉還是不敢細看。
郎君……和往常似乎不太一樣……
他唇上泛著層薄亮的鄢紅,眼睛也彎如兩蕩的碧波,神秀內斂的光,此刻招搖地瀉了出來。
郎君今日……似乎很是高興。
貝葉心中打起小鼓,昂起臉,唇上紅,臉上更紅。
然而衛檀生隻是瞧了她一眼,或者說,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食盒。
“翠娘剛睡下,粥你先拿回去放爐子上熱著,等她醒來再吃。”
衛檀生嗓音依舊溫和,翠娘兩個字,落在貝葉耳朵裡,她就像被架在爐子上烤的粥一樣,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難受得要命。
貝葉垂眸:“也不知夫人的病何時才能好,我們都很擔心夫人。”
男人望著她,卻沒回答她的問題,隻彎彎唇角,提步離開了。
貝葉僵在原地。
郎君脾氣雖好,但她不敢招惹。她害怕,他已經看出了自己那點小心思。
在門前逗留了一會兒,貝葉拎著食盒出了小院,沒想到才穿過一道門,又迎麵撞上了另一人。
那人正在門前徘徊,躊躇不敢向前。
貝葉止住了步子,詫異地想,她似乎記得這人是個叫連……朔的?
一個馬奴她本不會放在心上,但這連朔的名字她倒是聽說過的。
貝葉瞥了一眼,確實生得白皙清秀,難怪那些丫鬟提起他總是嬉笑嗔罵。隻是她自詡已是三郎屋裡的人,和尋常下人劃出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線。
少年也看見了她,起先是嚇了一跳,但隨即反應過來,忙笑著招呼,笑起來時樣貌也好看。
問題是……這個叫連朔的馬奴怎麼在這兒?
少夫人病了。
他平日裡在馬廄中,消息不靈通,得到這消息之後都已經過了快兩三天。
連朔心中焦急。
他已經有許久未曾見過她了,女人看著小馬笑出來的模樣,到現在他一閉眼還能想起來。
雖然少夫人冷淡了些,但連朔相信他與她之間倒不是沒有可能。她這次急病,一定是路上郎君不上心的緣故。他要是能在這個時候好言安慰一番,不愁沒有繼續往上爬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