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對著江無涯,反手不動聲色揉了揉她柔軟的指骨,才把木瓶放進她手心,退開兩步,垂著眸子,諱莫如深看著她茫然吸了吸鼻子。
林然鼻尖動了動,又本能把木瓶放到鼻下深深吸了幾口,恍惚的神情明顯漸漸靈動清醒過來。
江無涯舒了口氣,又有點頭疼:“也不知怎麼鬨出這樣的毛病,看來以後這禪雲香得常備著。”
奚辛幽然凝著從懵然中緩過來、漸漸流露出震驚和羞恥表情的林然,忽的唇角一勾:“這樣也挺可愛的。”
江無涯:“...”
這是什麼混賬話,這倆小崽子,就沒一個讓他省心的。
林然從修為升級後遺症的精神恍惚中回過勁兒來,回想起自己乾了什麼蠢事,簡直又要落淚了。
丟人,老臉都要給丟儘了。
她就知道,從來沒有白掉的餡餅,不用自己辛苦努力白賺升級的代價,就是要負擔生命所不能承受的智障和沙雕。
修士們辛苦修煉,除了積攢靈力,還是為了磨礪心境以匹配修為;她的修為輕鬆地上升,但是心境還沒來得及適應,雖然她經曆了這麼多個世界,已經不怎麼存在心境上的問題了,隻需要很短時間就可以磨合上去,但即使是在這匹配適應的短短的磨合期,也不免會發生一些尷尬的事...比如說現在。
林然僵硬地抬起頭,尷尬看著江無涯和奚辛,張了張嘴,機智地舉起小木瓶:“這個香還挺...挺管用的哈...”
奚辛若有所思看著她,也不吭聲。
江無涯當然不會讓小徒弟為難,畢竟姑娘大了,總是要麵子的。
他笑了笑,輕巧地移開話題:“是啊,這是北辰法宗那個小姑娘送來的。”
林然愣了一下:“北辰法宗...是侯曼娥?”
“是這個名字。”
江無涯點點頭,說著也覺有趣:“你閉關了不知道,你楚師姐回了不知峰回稟事情經過,你掌門師叔大怒,盛怒下直接罰了那侯小姑娘三十劍鞭,本以為那小姑娘脾氣嬌縱跋扈,醒來還會鬨,誰知道她一醒來,二話不說領了三十鞭,就去你楚師姐洞府外負荊請罪,後又親自送了許多東西到咱們無情峰上叩首道謝。”
林然呆住了。
知道自己毀容之後,不僅沒當場和楚如瑤同歸於儘,還甘願領三十劍鞭,又主動向楚如瑤負荊請罪,又親自來無情峰送禮道謝,這...這是侯曼娥?這還是那個跋扈歹毒的惡毒女配?!
“我知道的時候,也很是驚訝了一番。”
江無涯笑著搖搖頭:“這小姑娘,我本看她處事跋扈狠辣,心性不佳、恐難成大器;隻是看她年紀還小,多是父母管教有失之錯,才不忍做絕,給她留條生路,沒想她這一場生死,還真的改過自新了,你掌門師叔與我說時,欣慰溢於言表,也實在是一樁好事。”
林然聽得恍恍惚惚。
侯曼娥改過自新了?
在原劇情裡,她可是一蘇醒就要陷害楚如瑤,要仗著北辰法宗的爹媽|逼楚如瑤向她下跪道歉——當然是被盛怒的掌門闕道子打回了,闕道子冷了心,甚至不再顧忌她年紀小,直接加罰她五十劍鞭,罰她心性狠毒、殘害同門又不知悔改,嚇得侯曼娥當晚就逃回了北辰法宗,讓闕道子失望不已,從此再沒允她來過萬仞劍閣。
當時這一事鬨得滿城風雨,也讓侯曼娥名聲儘毀,以至於後來她把所有的錯都按在楚如瑤腦袋上,對楚如瑤恨之入骨,之後更是乾儘了壞事。
而現在呢,侯曼娥主動領罰,主動認錯,讓楚如瑤接受了她的道歉,讓掌門欣慰於她的改變,連江無涯都驚訝說她改過自新...這得是什麼神奇的洗白方式?她是洗滌靈成的精嗎?
“是不是好事還說不準呢。”
奚辛突然輕笑,語氣漫不經心:“十六七歲的年紀,最是爭強好勝的時候,卻狠得下心負荊請罪,左右逢源、麵麵俱到,一舉扭轉對自己不利的局勢,這樣深沉決斷的心機,我看可比沒腦子的蠢貨要危險得多。”
“生死一遭,有所感悟也是正常,能往好了改就是好的,你多大的人了,何必背地裡置喙人家一個小孩子。”
江無涯不太讚同奚辛在林然麵前說這些陰暗論,把桌邊早熱騰騰準備好的湯麵和果盤往她手裡一放,囑咐著:“你出來的有些晚,一會兒就得去萬劍林那邊集合了,先湊合吃些湯麵水果,再去歇一覺,等回來再讓小辛給你做紅燒排骨。”
林然回過神來,就聽著那一句“多大的人了”,隻覺頭皮一麻,手裡的瓜都不香了。
“說得跟小孩子就不能殺人似的。”
奚辛涼薄扯了扯唇角,對林然輕柔婉轉地笑:“阿然姐姐,聽我的,離那個姓侯的遠些,她要是敢招惹你,你就回來告訴我們,知道嗎?”
林然看著他笑得豔若桃花的樣子,不是很敢想告訴他之後會發生什麼駭人聽聞的慘烈事件。
林然默默低頭吃麵,三下五除二把麵條吃乾淨,又吃了兩個小果子,一抹嘴站起來:“我去集合了。”
江無涯說:“去歇一覺吧。”
林然看一眼奚辛,打了個哆嗦:“不了,我怕遲到。”
奚辛施施然站起來:“也好,那我就送阿然姐姐吧。”
林然:“...”她可以拒絕嗎?
江無涯看了看瑟瑟發抖的林然,眉頭微皺:“小辛。”
“你擔心什麼,我隻是送送她而已。”
奚辛笑眯眯扯住林然的袖子,拉著她輕快往外走:“阿然姐姐,不要聽這個老迂腐廢話,我們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