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分鐘後,許曉璐腳步飄忽、眼神呆滯地回到了餐廳。
出來時,還沒忘順手將走廊口的門給關上。
冷颼颼的餐廳裡此時已經空無一人,她的一個同伴正在對麵的走廊入口處等她,正是之前吃飯時和她坐在一道馬尾辮女孩,見狀立刻招了招手,將人叫了過去。
“乾嘛,這副表情?”馬尾辮掃了許曉璐一眼,微微挑了挑眉,“你不是去‘找樂子’的嗎?怎麼,計劃沒成功?”
她和許曉璐雖說遠稱不上朋友的關係,但算上這回,兩人已經合作了三次了,因此,她對許曉璐的某些怪癖還是有所了解的——
比如,她特彆看不起那種利用外貌和性彆優勢抱大腿的玩家,不僅會在明麵上懟,有時私下裡,也會用自己的方式給對方找些麻煩,其中最常見的,就是趁對方落單時,以自己的技能裝神弄鬼地作弄對方。
許曉璐有著“潛行”與“隔空取物”兩種能力,這大大方便了她的惡作劇。事實上,正是因為這兩項能力,包括馬尾辮在內的其他人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她合作——因為從通俗意義上來說,許曉璐實在不算聰明,處事的方式也並不高明。
就比如那個作弄他人的把戲吧,馬尾辮就對這種幼稚膚淺的手段很看不上眼,不過她和許曉璐的關係也就那樣,對此也懶得多說什麼,隻要許曉璐彆舍本逐末拖她後腿就行。
不過這回,許曉璐的表情有些引起她興趣了——這看著可不像是惡作劇成功的表情。
聽到她的問話,許曉璐“嚶”了一聲,雙手捂臉:“彆問了,我不想提。”
“……?”馬尾辮詫異地看她一眼,眸光一轉,明白過來。
看樣子,多半是那女孩扮豬吃老虎,許曉璐“找樂子”沒成,被反殺了。
這個念頭一出,馬尾辮的眼神頓時一變,她左右一望,低聲問許曉璐:“你剛才遇到什麼了?那女的是有招數?”
許曉璐維持著捂臉的姿勢,發出一聲哀鳴:“彆問了,我不想提。”
“你怎麼回事,至於嗎?”馬尾辮見狀,頓時不樂意了,“侯哥說了,這局很可能是對抗局。隻要不是我們這邊的人,
默認都是敵人,你替個敵人遮掩什麼?”
“你不懂……”許曉璐扭過了頭,“總之彆問了。”
馬尾辮撇了撇嘴,越發覺得許曉璐不懂事,不過還是放棄了追問,轉而道:“算了,不提這事了。侯哥他們這會兒正在房間裡探索,讓我倆一組行動。”
許曉璐悶悶地應了,馬尾辮跟著道:“你不在的時候,侯哥和我們談了他的想法,具體我等等和你說。隻先提一點——暫時先不要和其他人起衝突,也不要招惹人家,以免暴露技能……”
侯哥就是吃飯時坐在她旁邊的戴眼鏡的男子。他們這次的團隊,就是他召集起來的,之前幾次合作也是由他一手主導,可以說是團隊的主腦。
許曉璐漫不經心地聽著馬尾辮的話,正在慢慢地點頭,忽然聽見身後腳步聲響,轉頭一看,白河他們已經從門廳返回了餐廳。
進來的隻有白河和徐維維,老吳暫時不在。許曉璐瞧見徐維維正東張西望,一邊望一邊咕噥著蘇越心的名字,還伸手要去推對麵的走廊門,眉心登時一跳。
下一秒,就見她雙手懸於胸口,虛虛一合。徐維維手腕上的一塊運動手表頓時原地消失,轉而出現在了許曉璐手中。
“……??!”馬尾辮被她這毫無由頭的動作震驚了,低聲質問道,“你乾嘛?”
我前一分鐘還和你說不要招惹人家,轉臉你就偷人家的表?!
——這是幾個意思?難道是因為剛才在蘇越心那兒吃了虧,所以急著從彆人身上找回來?
馬尾辮胡亂猜測著,腦袋已經開始大了。
“……誒,你彆管了,真是……”許曉璐有些喪氣道,轉手將表扔進了身後的走廊裡。
馬尾辮:“???”
許曉璐之後的動作更是令她一腦袋問號——隻聽她故作震驚地叫了起來:“咦,那裡是什麼東西?怎麼突然掉下一塊表?”
馬尾辮:……你特麼腦子是不是有病?!
另一邊,正要走進對麵走廊的徐維維聞言一怔,下意識地低頭一看,瞧見自己空空的手腕,登時瞪大了雙眼。
白河也正到處找蘇越心,轉頭見她神情不對,順口問了一句。徐維維擰眉搖了搖頭,又聽見許曉璐大呼小叫極其浮誇地喊
了幾句那手表的特征,心中更是生疑,腳步一轉,轉頭朝著許曉璐他們所在的走廊走了過去。
白河心中奇怪,也跟了上去,正要往裡走,胳膊突然被人拽了一下。
是許曉璐,這會兒走廊口隻有她一人了——徐維維已在走廊裡俯身觀察地上的手表,而馬尾辮被她的操作搞得懷疑人生,索性放棄思考,拋下她獨自走掉了。
“蘇……蘇維修托我告訴你。”許曉璐放低聲音,快速道,“十分鐘後,她去對麵走廊右邊倒數第三個房間找你。”
白河:“……?!”
他詫異地看向許曉璐,而後者,已經放開他的胳膊,若無其事地轉身,走進了身後的走廊中。
白河:“……”
他隻是稍微離開了一會兒……這特麼是什麼展開?
*
另一頭。
“心老師,就那樣放那個玩家離開真的可以嗎?”
東邊走廊右拐鏡麵長廊的深處,鏡中的小女孩搓著裙角,頗為不安地對蘇越心說道。
因為之前許曉璐的突然出現,他們的對話被打斷了好一會兒。為了避免類似的情況再次出現,蘇越心索性往黑咕隆咚的鏡麵長廊裡多走了進步,那個NPC則很是乖覺地在拐角處放了一個自帶隔音效果的血腥鏡子特效包,並順手替蘇越心帶了個椅子。
這會兒,蘇越心正坐在那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研究著椅子鬆動的扶手。
“不然呢?”聽了小女孩的話,蘇越心順口道,“總不能真殺了她吧。”
“並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覺得心老師有點輕拿輕放了……”小女孩低聲道,蘇越心卻搖了搖頭,從口袋裡掏出一本不過巴掌大的小冊子,單手翻看起來。
那小冊子是她出門前人麵蛛替她整理的。那上麵記的全是如何模仿玩家的法門。其中有一條正是這麼寫的——“真正的玩家,會不遺餘力地去利用彆人以達成自己的目的”。
蘇越心回顧了一下方才自己的作為,拿出一支筆來,充滿自信地在這條後麵打上了一個勾。
其實真要說起來,她也沒對許曉璐提什麼過分的要求——她隻是和善地委托對方,方便的話以後請隨時幫襯一下,能儘量保證蘇越心她可以一個人呆著就行。
當然,蘇越心也
清楚,在這種遊戲裡,時常單獨行動的人有時反而引人注意,所以她也希望,如果有需要多人一起行動的場合,許曉璐能過來給她做個搭子。
反正她什麼都不用做,安靜跟著就行了,唯一的條件是,她不能再額外帶上任何人。
這也是蘇越心需要額外找許曉璐,而不打算一直和白河一道行動的原因——白河這次是有帶隊友的。和他一起走,意味著還要和他的兩個同伴相處,這讓蘇越心不太樂意。
而許曉璐……蘇越心沒怎麼關注,隻記得她和另一個馬尾辮妹子說過話。不過她倆看著不是很親密的樣子,她這樣撬走一個,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如果你有其他同伴的話也不要緊。”當時的蘇越心還特地和許曉璐強調了一句,“你也不必時刻跟著我。我們之間的聯盟是很鬆散的,如果有需要了,我會找你的,彆的時候,你跟你的同伴就行了。”
她說得很認真,也很細致,但當時的許曉璐看著仍是有些呆呆的,眼裡帶著些驚恐,也不知道聽明白沒有。
這讓蘇越心忍不住反思了一下。
或許在對方試圖用技能逃跑時,她不該直接上手去抓,還把人拽到地上的。她應該用一些看上去更友好的方式……起碼對方不會被嚇得這麼厲害……
蘇越心無奈,隻得特意向她確認了一下聽清楚沒有。許曉璐怔怔地眨著眼,費了好大勁,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說出的話卻是:“我不明白……”
“……”蘇越心撫了撫額。好吧,看來還得再說一遍。
她呼出口氣,正要說話,卻見許曉璐咽了口唾沫,艱難地繼續道:“我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麼……你扮成玩家究竟有什麼目的?是為了殺人嗎?”
蘇越心:“……”
她垂眸思索一會兒,誠懇道:“這事兒我沒法和你解釋。因為我隻是個來休假的打工人而已。”
許曉璐:“……???”
*
她所不知道的是,蘇越心說得還真是實話。
她現在算是以“遊客玩家”的身份進入副本的,雖說是在休假中,但仍需遵守一定的規章製度,有些規則,甚至比她過去的工作條例還要麻煩些。
其中最典型的一條就是,“在涉
及到遊戲及當事人身份的話題上,須遵守‘不可解釋’的規則,即不可對任何人,正確解釋任何他未知的事”。
這是在遊客玩家身份下特有的規則。即是說,作為遊客玩家,她可以隨自己的心意做出一些決定,比如提點他人、甚至出手救人。但若有他人對她的行為提出疑問,她不能給出真正的解釋。
此外,還有數條必須遵守規則。比如,不可在不知情者麵前展示技能型能力、不可主動透露或暗示本人遊戲工作人員的身份、不可惡意乾擾遊戲的正常進程等等……
但總的來說,還是“不可解釋”這一條,最是麻煩。
因此,蘇越心決定從另一個角度來回答許曉璐的問題。
她問許曉璐:“遊戲裡的玩家,一般是不允許直接殺害彼此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許曉璐懵了一下,磕磕絆絆道:“因為……會被報複?還有積分……”
“對,因為這樣的話,被殺的人會變怪物,對殺人者展開報複,還有就是會扣積分。”蘇越心點頭,對許曉璐的話表示了肯定,並進一步道,“而我,並不是普通的玩家。這事你也已經知道了。那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許曉璐愣愣地看著她,下意識地想要搖頭,卻忽似明白了什麼,愕然睜大了雙眼。
“意、意味著,你不會……”許曉璐聲音都有點抖了。
蘇越心接過她的話頭,耐心道:“對,意味著我不怕你變怪物。也不用擔心扣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