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蓮站在碼頭不遠處的屋簷下已經有一個時辰了,這裡視野開闊可以眺望整個碼頭。雪並未停,碼頭正被白雪覆蓋,一個人都沒有,然碼頭旁的貨艙中卻隱隱透出火光。
作為揚州碼頭上的第一大幫,淮陽幫占據著碼頭上位置最好,麵積最大的貨艙。現下這些貨倉裡,怕是埋伏了淮陽幫的諸多高手。
正如尤老大所言,除夕之戰出其不意乃是首要原因。除夕夜縱然是淮陽幫,大部分人也是與家人共團圓。可今夜,他們已經有所準備,必定召集了幫中高手。
鐵老大敗了,但淮陽幫未必要與人單打獨鬥。雙拳難敵四手,那人武功再高,若淮陽幫的高手一擁而上,形勢可能逆轉。
因積雪之故,縱然今夜無星光月色,外麵也並非漆黑一片。
柳湘蓮忽心有所感,回眸看去,見一人在雪中獨行。那人一身圓領袍,披著黑色大氅,撐著一把油紙傘,看不清樣貌。然因那熟悉的身形,柳湘蓮一眼便認出了她的身份。
柳湘蓮下意識往屋角一縮,恰好那人抬眸向這邊看來。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看到,再探頭那人已經向倉庫而去。
柳湘蓮心下一動,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偌大的倉庫因屋頂高闊,縱然室內燒了火盆,也不覺煙熏火燎。
淮陽幫主位上無人就坐,左右各有二人端坐,是原淮陽幫幫主鐵鱷的兩個弟弟,也是下一任幫主的候選人。“退隱”的鐵老大這會兒正坐在倉庫的角落裡,臉色陰鬱地看著坐在主位左右的兩個弟弟。
淮陽幫乃是鐵家先祖一手創立,鐵家先祖以一雙鐵掌打下了這揚州碼頭,素來以強者為尊。百年來,鐵家隻有那個武功最高的人才能成為淮陽幫的幫主,也因此能夠稱霸揚州碼頭百年。
鐵鱷的鐵掌已廢,故淮陽幫沒有認輸,但鐵鱷“退隱”卻是真的。
鐵鱷之下,他的兩個弟弟平分秋色,故已經決定誰為淮陽幫找回場子,就由誰繼承幫主之位。
鐵鱷今夜本不該來這裡,但他不甘心,想要看看這結局。
按道理,鐵鱷最恨的人應該是廢了他雙掌的人,可他的心中卻也不希望兩個弟弟贏。若是鐵老二或鐵老三贏了,豈非將他承托成了廢物?他將兩個弟弟壓在下麵二十年不能出頭,絕不願意將來仰任一人鼻息而活。
鐵鱷期盼的結局是兩敗俱傷,最好鐵老二、鐵老三也廢了,而那個人也倒下了。如此,憑借他的威望和尚在的心腹,就能扶他年輕的兒子上位,繼續掌控淮陽幫。
鐵老二和鐵老三分坐左右,他們的手下也是涇渭分明,一目了然。今夜他們是夥伴也是對手,誰若能先解決那人,誰就能坐上麵那個位置。
“二爺,三爺,人已經來了!”
聽到仆從的稟告,鐵二爺和鐵三爺不約同地起身,待看清對方的動作又不約而同的坐下了。兩人都冷笑了一聲,仿佛嘲笑對方沉不住氣。
倉庫的門從外麵被推開,雪花隨著風灌進來,原本身在溫暖中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待來人進入倉庫,立即有人將倉門緊緊關上。
那人進了門卻不慌不忙,收了油紙傘,將傘放在了一旁的貨架上,仿佛辦完事,稍後就能再撐著這把傘離開。
看清楚來人,鐵二爺和鐵三爺都有些意外。對方黑巾蒙麵,隻露出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看不清容貌,但看身形竟是個半大的少年。隨著走動,大氅下露出一串紅色的劍穗。
鐵二爺起身抱拳道:“敢為閣下如何稱呼?”
“今日倒是遇到個識禮之人。”林雲星微微一笑道,“我姓林。”
“林?揚州知府林大人也姓林。”鐵三爺脫口而出道。
“天下姓林之人何其多,重了林大人的姓罷了。”林雲星淡淡道。
“林公子所言不錯,姓林未必與林大人有關。”鐵二爺心下莫名一鬆,“然公子既與官府無關,又為何要與淮陽幫做對?”
“自是有所圖。”林雲星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不知今晚淮陽幫是哪位做主?”
鐵二爺道:“林公子見笑了,現下我與三弟共掌淮陽幫。”
“原來如此,多個人選也好。前次,我說的事情,淮陽幫如何考量?”
鐵二爺和鐵三爺微微一愣,鐵三爺先沉不住氣,問道:“公子何意?”
林雲星悠然道:“看來鐵老大隱退之前,並未將前事交接清楚。我不妨再說一次,我要在這揚州碼頭新立規矩,日後在這碼頭上隻能按著我的規矩做事。若有人不從,誰冒頭,我就收拾誰。”
“揚州碼頭素來以淮陽幫為首,林公子一來就要立規矩,是否太霸道了?”鐵三爺高聲道,“多年來,想要在這裡分一杯羹的人不少,但從未有人得手。林公子這般不守規矩,可是要犯眾怒的。”
“不曾守誰家規矩,何為眾怒?莫不是我占了淮陽幫之利,其他人還會群起而攻?”林雲星嗤笑道。
鐵二爺和鐵三爺訥然無言。
淮陽幫是揚州碼頭一霸,他們倒了,其他幫派隻會拍手稱慶。若能分一杯羹最好不過,分不到,隻要不損害自己的利益,被取而代之的是淮陽幫,他們又何必跳出來。隻要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壓在頭上的是淮陽幫亦或是其他人並無不同。
“大哥隻說誰為淮陽幫之主,林公子就要對付誰。”鐵二爺遲疑道,“林公子今日之言,是並非要與我淮陽幫結私仇了?”
“我與淮陽幫並無私仇,也無意要搶個幫主來做。隻要你們願意臣服,原本的利益劃分,我不管,我要的是揚州碼頭為我所用。”
“公子這口氣未免太大了。”鐵三爺麵色微沉。
淮陽幫稱霸揚州碼頭百年,隨意來一個人就要淩駕於鐵家之上,誰能甘心?
“不然兩位鐵爺以為我是來與你們看玩笑嗎?”
“豎子張狂!”鐵三爺一聲怒喝,埋伏一旁的高手已經從旁殺出。然就在此刻,高高的貨架上忽然數到青影從天而降,截住了淮陽幫埋伏的高手。
鐵二爺和鐵三爺在貨艙守了一個晚上,竟不知這些人何事潛入貨艙。然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兩位鐵爺對視一眼,一左一右同時撲向了林雲星。
兩人既與鐵鱷為兄弟,所習自然也是鐵家家傳鐵砂掌。然鐵三爺出手,卻並非那雙浸營多年的鐵掌,而是從懷裡揚出一捧毒鹽。一個能夠廢掉鐵老大雙掌的人,不管是鐵二爺和鐵三爺都從未小覷。
鐵二爺沒想到鐵三爺竟藏了毒鹽,怕被那毒鹽波及,手下動作一滯。他與鐵三爺本是競爭對手,鐵三爺可不怕誤傷。
鐵二爺留意到了鐵三爺的動作,林雲星自也留意到了。她不知道那是鐵三爺的毒鹽,卻也知曉並非什麼好物,一手抓下大氅,向鐵三爺身上卷去。
鐵三爺的毒鹽尚未揚開,厚重的大氅已經卷了過來。衣袍翻飛的刹那,林雲星長劍出鞘,快如閃電般向鐵三爺刺出。
鐵二爺怕被誤傷,慢了一息,就聽到鐵三爺一聲慘呼。這聲撕心裂肺的慘呼,不知因他鐵三爺自己的毒鹽而起,亦或是因被劍刺雙掌之故。因這聲慘呼,鐵二爺竟膽氣全無,下意識往後一退。
鐵二爺一退,恰好就看到那柄輕劍寫意的格開了圍上來的數柄長刀。除卻埋伏在貨架後已經被青衣劍客攔截的高手,鐵二爺和鐵三爺身後就站了六名刀客。這六名刀客的刀幾乎同時衝到林雲星麵前,可那一柄劍卻快如閃電地蕩開了六柄刀。
他從未見過這麼快的劍,那柄劍如一道閃電,飛掠而過,瞬息已經破解了他們布下的刀陣。直麵這柄劍,鐵二爺竟生不出半分戰意。
鐵三爺倒在地上慘呼,染血的雙手想要將卷住自己的大氅撕下來。然他灑出的毒鹽幾乎悉數被大氅卷住,貼在了自己臉上身上。中毒後,那雙受傷的雙手竟無力揭下大氅。雙手觸及地上的毒鹽,滋滋作響。
以鐵三爺的武功,原不該這般不堪一擊。可他心中先生畏懼,一心用這下作手段。舍棄了自己賴以為生的鐵砂掌,卻想到了用毒。偏偏林雲星早有防備,在他將手伸進懷裡的刹那,已經率先出手。
若鐵三爺不是去掏什麼毒鹽,而是直接上手攻擊,絕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親眼看到鐵三爺的慘狀,鐵二爺根本沒有勇氣繼續出手。眼看著他們埋伏的高手被青衣劍客壓製,鐵二爺身上的熱氣幾乎散儘。
林雲星解決了圍上來刀客,執劍而立,也沒有趁勝追擊的意思。
戰鬥比預想的更快結束,躲在後麵的鐵老大被人押了出來。走到鐵二爺身邊,鐵鱷不屑地看了一眼鐵二爺一眼:“軟腳蝦!”
聽到鐵老大這句話,鐵二爺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但他隻是看了鐵老大一眼,並未說話。
鐵老大卻從那一眼看出了他的意思:鐵老二是諷刺他廢了雙手。
是啊,鐵老二再軟腳蝦,至少他現在什麼事都沒有,可是他與鐵老三卻已經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