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徒元義與賈璉往威海建新鹽場已有半年。
威海曬鹽場的出現了,改變了當下朝廷鹽場的格局。成本低廉的“曬鹽法”比之“煮鹽法”大大儉約了燃料、鐵鍋等成本,且賈璉所提供的曬鹽法是後世相對成熟的工藝,前者必然逐步代替後者。
威海鹽場將這小小的食鹽分成了不同品次,買給百姓的低價鹽比當下的平價鹽價格低,但又推出了價格是平價鹽數倍的精鹽、香鹽、椒鹽等專供權貴和有錢人。
徒元義按著林如海為他提供的鹽商名單,邀請鹽商往新鹽場提鹽,威海鹽場憑借所產食鹽品質、種類迅速衝擊了兩淮鹽場。麵對這樣的情況,朝中大臣終於開始意識到曬鹽法的先進之處。
九月初,皇帝召徒元義返回京城,稟告威海鹽場諸事。徒元義快馬加鞭趕回京城,彙報了威海鹽場詳情。皇帝大悅,有意派徒元義前往兩淮整改原有鹽場落後的產鹽模式。徒元義趁機告假,準備參加重陽林雲星的及笄禮再往兩淮。
徒元義此番回京,距離前番為了婚約觸怒皇帝已有半年。這半年徒元義沒有留在京中,與四皇子也少有聯係,皇帝對他的不滿倒是有所緩解。此番徒元義在威海的差事辦得不錯,皇帝便沒有駁回他所請,讓皇後賞賜了林家,又令欽天監為徒元義選婚期。
林雲星的及笄禮上,欽天監送來了擇定的婚期,乃是次年九月。皇帝許諾了徒元義,若他在一年內讓兩淮鹽場改“煮鹽法”為“曬鹽法”,就予他親王爵,以親王儀製大婚。
本朝對皇子的授爵並不吝嗇,皇子出宮開府就是郡王。得寵的皇子入朝差事辦得好,或是大婚就會被授予親王爵,即便是那不得寵的皇子在新君登基時也能得親王爵位。徒元義上麵的兄長除了六皇子都已經是親王了。
徒元義出宮時便是郡王,其後沒有入朝參政,也沒有大婚,才頂著郡王爵位。如今他辦了差事且辦得不錯,又大婚在即,冊封親王並不稀奇。
對於婚禮是郡王儀製還是親王儀製,不管是徒元義和林雲星都不甚在意。不過,皇帝開了口,他們也不會去拒絕無端觸怒皇帝。婚期定下來後,徒元義與林雲星也放下了些許擔憂。
徒元義回京後,每日都極為忙碌,這般也不忘日日偷跑來見林雲星。林如海知道些,然如今婚事已定,便也睜一眼閉一眼。
兩人日日見麵,但因分彆多時,自有說不完的話。直到林雲星及笄禮後,徒元義出京在即,才想起正事,亦或是林雲星與徒元義說一說這半年來,京中的局勢。
“我回京沒幾日就聽說四哥得了陛下訓斥,可知道什麼緣故?”徒元義這些時日聽了不少消息,真真假假難以區分。
“還能有什麼緣故,全是為了那省親彆院唄!陛下這道旨意名為允宮妃可享天倫之樂,實在在京中掀起了奢靡攀比之風。如今那省親彆院已經不是省親那麼簡單了,倒是有幾分鬥富的意思。為了這省親彆院,京中生了不少官司。”
建起一個偌大的省親彆院,即便是權貴之家,想要拿出那麼多錢也不容易。有像賈家這樣沒錢也沒勢不得不放棄的人家,但更多是沒錢卻依仗著權勢搜刮民財建省親彆院的人家。
財大氣粗的周家第一個建成了省親彆院,中秋那會兒就已經請旨周貴人回家省親。見識了周貴人和周家的風光,其餘人家越發瘋狂。沒有占得先機,便向蓋一座能壓過周家的彆院。
周貴人隻是貴人,她上麵的貴妃和四妃及嬪位的娘娘自然不樂意被一個貴人奪了風頭。自各家省親彆院動工開始,京中建材、江南奇石、諸般擺件舶來品漲價不說,就連梨園的教習和小戲子都成了搶手貨。
聽聞不少人家都是特意派人去揚州,江南等地采買小戲子。
本朝禁販良為奴,但也有例外,比如“自賣”自身,父賣妻女。不過自賣又有規定十歲以下孩童,即便是自賣,也視同拐賣。然這與通女乾罪一樣都是民不舉官不究,以至於律法多似虛設。
這些被采買的小戲子到底本就是賤籍還是良民被買賣誰也不知道。這場“體恤”宮中嬪妃,讓他們儘享天倫之樂,允建省親彆院的風氣不知讓多少人因權貴的貪婪而家破人亡。
“承恩公府並未蓋什麼彆院,四哥雖非曲意奉承之人,但也不會輕易觸怒君顏。”徒元義沉吟道。
“你可知先帝時曾經允臣子向國庫借錢?早年四王八公都借過錢,賈府也有。”
“此事我聽行知提過,那是當年賈家為了接駕借的錢。行知早就準備好了錢和利息,隻是有所顧慮,不敢輕易去還錢。”
“當今剛上位時勵精圖治,出事頗為嚴厲,很長一段時間都無人敢繼續從國庫借錢。可這幾年,陛下自己帶頭享樂,京中風氣自然就更壞了。此番建省親彆院,就有人動了國庫的念頭。”
“他們像國庫借錢蓋彆院,陛下竟然也準?”徒元義瞠目結舌。
“自父親任巡鹽禦史開始,國庫便開始豐盈。去年鹽案辦結,國庫更是前所未有的有錢。國庫有錢,陛下就大房,這銀子可不就是讓人借出去了。”林雲星無奈道,“四王爺督管戶部,看著那銀子嘩啦啦的流出去。這銀子借出去容易要回來難,他如何不心急?”
徒元明奪嫡一是身為嫡皇子,他不似徒元義一般有退路;二是心中也有些大誌向。眼見皇帝昏聵,朝中風氣越來越差,國庫也有空虛之兆,他又如何坐得住?
“這兩年邊境上都不太平,指不定那頭就要打起來。三軍未動糧草先行,若國庫空虛——”
“這道理我們都明白,四王爺自然更明白。他要爭的可不是一個支離破碎的天下,所以即便是觸怒陛下,四王爺也不能一味袖手旁觀。恰好吳貴妃的父親和淑妃的兄長為了一塊從江南運來的奇石打了起來。四王爺便借機參了兩人一本,希望能夠刹一刹這股歪風邪氣。”
“淑妃娘娘在宮裡時少有的明白人,她怎麼也——”
“淑妃家的事情倒是怪不到娘娘身上,其實淑妃娘娘並不讚同修建彆院,然到底抵不住族人貪婪。”林雲星歎道,“此事,三公主也曾寫信回京勸說,不想她舅舅還反過來暗示三公主幫忙出錢。”
淑妃就是三公主的母親,淑妃進宮前,她的母親就過世了,以至於和父兄並不親近。早年淑妃無子,她的父兄便迫不及待將其庶妹送進宮裡,幸這姑娘還不如淑妃至少生了陛下的三公主。
此番宮中貴人以上的娘娘們大多修了省親彆院。淑妃有姐妹二人在宮中,他們家族自然不肯落於人後了。淑妃的庶妹是貴人,淑妃則為四妃之一,這省親彆院就要打著淑妃的旗號建。
淑妃本來與父兄不親近,再慮及省親彆院耗費巨大,並不樂意修建彆院。可她身在宮中,當年攔不住父兄送庶妹入宮,如今也擋不住家族爭這份“榮耀”。
“這事,三姐竟不曾與我說過。”
“此等事情,殿下自然不願意鬨得人儘皆知。我知曉是表兄讓我幫忙盯著淑妃娘家,怕他們為了建省親彆院做些什麼惡事,不可收場。到底是三公主的外家,鬨得太難看,淑妃與三公主也臉上無光。”
“人心貪婪,這等事情,外人又如何勸得住。”徒元義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若四哥隻參了這兩家,應該不至於被陛下當眾訓斥吧?”
“你猜的不錯,在這之前,四王爺已經參了好幾個從戶部借錢的人家。這事得罪了後宮不少娘娘,再次上本不過是讓陛下對四王爺的不滿積累到了頂點。”林雲星歎道,“陛下近來又新請了一批方士進宮,哪裡聽得這些忠言逆耳。”
“我進宮見陛下時,曾經撞見過方士從陛下殿內離開。那人似乎並非正統道門弟子,可知從何而來?”徒元義好奇道。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陛下是天下之主,他起了求長生的妄念,又怎麼會無人湊上去奉承。”林雲星道,“如今宮中方士並非出自一家,有地方官送來的‘活神仙’,也有外戚權貴尋來的高人。在此道,有一人你絕對沒有料到。”
“誰?”
“二王爺徒元啟。”
“他也給陛下送了方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