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澤輕笑一聲,“在下孟浪,昨日無意窺見姑娘家仆傘柄上刻著一個方字,故而鬥膽揣測。”
方姑娘釋然,淡淡紅雲再次爬上麵頰,忍不住低聲道:“確實孟浪,卻要窺探他人物事……”
兩人飛快的看了彼此一眼,都覺心中充斥著一種陌生的情緒,既甜蜜又酸澀,美好得叫人難以置信。
任澤輕輕摸了幾下琴弦,信手彈奏起來。
他本就天分過人,雖沒正經學琴,但因難得一份靈性,往往能融情於景,將種種思緒都貫穿到琴音中去,乃是許多習琴半生之人都難做到的關竅。
方姑娘細細聽來,隻覺便是那山高水長魚躍鳥飛,說不儘的遼闊自在,令人不禁心馳神往。
她忍不住幽幽一歎,“若果然能如水中的魚,天上的鳥一般自在,就好了。”
任澤琴聲一頓,“人生處處皆是枷鎖,哪裡能夠呢?”
見她麵露淒然,任澤忙又道:“其實便是那鳥兒和魚,又哪裡是真正無憂無慮的?”
方姑娘一怔,“何解?”
“鳥也罷,魚也罷,難不成都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自然也是有親朋好友,既要養家糊口,又要躲避天敵,一不留神就要被人射下去、撈了去,用火烤著吃了,自然也是日日夜夜擔驚受怕的。”
方姑娘噗嗤一笑,“你這人瞧著一本正經的,卻是說些瘋話了。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任澤也是一笑,反道:“子非吾,安知吾不知魚之惑?”
說罷,兩人便都笑起來。
因著這個插曲,兩人心中苦悶都略略緩解了些,便說些詩詞,難得竟十分談得來。
不覺時間飛逝,那邊嬤嬤們開始頻頻朝這邊看來,方姑娘心頭一酸,忙道:“十日後在城西華理苑有個文會,你,你可要來麼?”
她能說出這話,實在是拚了莫大的勇氣,可心中卻又隱隱有些忐忑,本能覺得未必能成。
果不其然,就見任澤略遲疑片刻,終究還是搖搖頭。
他身份低賤,偏性格又鋒芒畢露,若貿然去那文會,隻怕給人認出來……
哪怕他早就知道此事不會有好結局,卻也自私的,拚了命的想叫這夢一樣美好的經曆久一點,再久一點……
方姑娘點點頭,“說來也奇怪,你做此答複,我反倒覺得理所應當似的。”
他本就與外頭那些酸書生不同。
說罷,她站起身來,理了理裙擺,“時候不早,我該走了。”
那邊下人們見小主人起身要走,也紛紛爬起,整理儀容後要往這邊來了。
任澤忽然著急起來,傻傻的看著她,想要說些什麼挽留的話,卻都覺得過分蒼白。
方姑娘輕輕朝他行了一禮,柔柔道:“我,我走啦。”
隻這麼幾個字,就好像一下子把任澤的心給摘了去。
他著魔似的往前走了兩步,心中熱血突然沸騰起來,語速飛快道:“我,我每逢五逢十便去城南瀚瀾書肆看書,裡頭西北角無人問津的遊記雜談是我最愛!”
說完,顧不得許多,忙彎腰抱起琴來,也來不及裝裹,摟在懷裡匆匆跑走了。
方家下人差點與他碰上,都嚇了一跳,倒是沒多想,隻小聲嘟囔道:“瞧著文縐縐一個書生,怎的行事這般慌張?”
方姑娘心中翻滾著巨大喜意,卻還要裝著沒事兒人似的,淡淡道:“許是家裡有事罷,出門在外,莫要亂嚼舌根。”
眾人一淩,忙垂首稱是。
方姑娘深深吸了口氣,眼中閃爍著難以掩飾的喜悅,腳步輕快的上了車。
她坐在車廂裡,隻覺短暫一生中從未像此刻這般歡喜無限,連帶著素來厭惡至極的幽閉空間也覺可親可愛起來。
她用帕子蓋著臉,痛痛快快的做了一場無聲的笑,過了許久,才想起來一件事,忙問車外伺候的丫頭,“今兒初幾了?”
“回姑娘,初三了。”
初三?
她雙目一亮,強壓喜悅道:“後日我要進城買幾本書。”
“是,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啊,我死了,甜死了啊啊啊啊啊!不行不行,我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悲劇的真諦,魯迅先生果然是我最愛的文人,沒有之一:
所謂悲劇,就是把所有美好的東西撕碎在人眼前,毀滅給人看。
嘻嘻
ps,我發現最近幾天我頻頻打臉,說好的幾點更新往往都要延遲一點……乾脆不說了,最後幾個番外,大家佛係刷新吧,日更肯定是會日更的,但就是具體時間不確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