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挑了下眉, 衝趙禎行禮,欲告退。
“不急。”趙禎看一眼包拯,隨即宣趙惟能覲見。
趙惟能進了大殿後, 連走都不走, 立刻跪下磕頭, 請皇帝為他做主。
趙禎見狀笑了,“什麼事讓堂兄如此著忙?”
“聖上, 臣委屈。”趙惟能再磕頭, 接著便要講他在開封府的遭遇。
“朕知道了。”趙禎打斷趙惟能, 他記性很好,實在沒耐心再聽一遍同樣的故事。
趙禎示意包拯來和趙惟能溝通。
“對對對, 正好包大人在此, 請包大人一定幫我評評理。”
趙惟能深知包拯不喜龐元英, 不然包拯也不會接連兩次參本龐元英。今天正好了,可以利用包拯幫自己說話, 聖上對包拯的話一向信服的, 自己再從中溜縫, 添油加醋, 那這事兒肯定能成了。
包拯對趙惟能賠罪:“此為龐少尹失職, 令郡王受了委屈。包某身為開封府尹, 有馭下不嚴之過。包某回去之後, 一定會嚴加教導龐少尹。”
“包大人, 龐元英這次真的很過分, 竟把我跟一句死屍同放在一起!還在鬼宅, 那地方鬨鬼,有兩隻厲鬼,昨晚差點要了我的命!”趙惟能提起昨晚的是就激動,越說音量越大。
包拯連連賠罪應承,聲音很低。讓人看得出他對這件事很抱有歉意。
趙禎在旁看了會兒,皺了眉頭。這個趙惟能太小題大做了。乃堂堂郡王,他們趙氏皇族的一員,為這點事,當著外臣的麵,說出這種話來,不覺得害臊麼?竟還讓剛烈脾氣的包拯,給他賠罪?
至此也罷了,竟絮絮叨叨個沒完,還不知見好就收。
趙禎咳嗽了一聲,提醒趙惟能可以了。趙惟能仿佛沒聽到一般,還在跟包拯講述自己的委屈,形容龐元英如何欺辱他。
“趙惟能!”趙禎一口喊出了全名。趙惟能嚇了一跳,立刻意識到聖上心情不好,他忙老實地低頭應允,畢恭畢敬地對趙禎行禮,大氣不敢出。
“朕問你,是不是你自己去的開封府,堅持要護你表妹的屍身?”
“是。”趙惟能應承。
“嗬,”趙禎冷笑,“那人家龐元英給你機會護著你表妹的屍體了,你怎生還不滿意,跑到朕這裡告狀?言而無信,你還不覺得不夠丟臉,跑朕這來胡鬨!”
趙禎最不喜歡這種出爾反爾,有膽子冒頭,沒膽子擔責的人了。龐元英為官一事,他謀算等待很久才得那麼一次機會,終於可以兌現諾言。本就因為這承諾兌現的有些晚了,讓趙禎覺得不好意思。後來又因包拯的兩次參本反對,觸了他的逆鱗,讓他偏有逆反之心,更想保龐元英。
先前因包拯為官正直,參本措辭更是有理有據,趙禎沒一直壓著脾氣,沒怎麼太過反駁。這次趙惟能送上門來了,趙禎乾脆就把之前積攢的火氣全撒在了趙惟能身上。
趙惟能心裡其實非常清楚,隻要有龐太師護佑,自己告一狀對龐元英造成不了什麼實質性打擊,最多就是壞一壞他的名聲,讓他挨兩天罵罷了。他這麼鬨一下,就是想讓龐元英知道他不好惹。
但趙惟能萬萬沒想到,龐元英這次這麼不占理的時,聖上竟也護著他了。而且聖上還為龐元英,衝自己發了這麼大的火。
趙惟能麵上老實地附和趙禎的話,心理特彆委屈。這一天天是怎麼回事了,他堂堂開國皇帝趙匡胤的孫子,竟然混得全然不如一個紈絝得聖心。
隨後,包拯和趙惟能出了垂拱殿。
包拯歎了口氣,便拱手和趙惟能道彆。
趙惟能似乎聽出包拯歎息裡的愁緒,追問包拯:“冒犯問一句,包大人剛才覲見所為何事?”
“包某和郡王一樣,都是去參龐元英。”包拯這也算是實話實說了。
趙惟能絲毫不懷疑包拯的說法。畢竟包拯先前參龐元英,以至於和龐太師再次鬥嘴的事,早就傳得滿朝皆知。雖然被皇帝罵了,但有人和自己站在統一立場,趙惟能心裡特彆有歸屬感,便什麼話都和包拯講了。
“聖上今天是怎麼了,心情不好?他怎麼這麼偏向龐元英,就因為龐元英做了他兩年伴讀?這裡麵……”
“郡王,聖人的事,咱們做臣子的還是莫要非議才好,這樣才能長壽啊。”包拯拱手,以公務繁忙為由和趙惟能告辭。
趙惟能點點頭,目送走了包拯後,心裡越琢磨越覺得哪不對勁兒。
越想越懷疑,越懷疑越想——
趙惟能本以為他夠倒黴了,沒想到更倒黴的事還在後頭。他歸家不久後,便來了一道聖旨。命趙惟能以趙氏子孫的身份,代天子守太\祖皇陵三月。即日啟程,刻不容緩。
趙惟能這算明白了,自己這回是徹底得罪了趙禎。其實守陵三月也沒什麼,最讓他心不安的是趙禎為何如此對他,如果是因為趙禎偏愛龐元英……那這三個月,將是他最受心魔折磨的三個月。
實際上,趙禎本沒有打算正經下旨懲罰趙惟能的意思。豈料包拯和趙惟能退下之後,龐太師又來了。也怪趙禎自己嘴欠,聽龐太師回稟完國事,就和他閒聊了幾句,無意就將其這件事來。本以為他打發走了趙惟能,偏向了龐太師的兒子,龐太師會滿意。
誰知龐太師忽然就來氣了,還委屈上了。開始旁征博引,引古喻今,竭力論證趙惟能此般行徑有損大宋皇室的顏麵。若皇帝此刻縱容其丟臉,那就是給趙氏皇族丟臉。
龐太師博學多才,包攬群書。趙禎雖也不差,但到底年紀輕,經驗不足,講辯不過龐太師。再者他也沒必要為一個不怎麼親近的堂兄,和重臣爭論得麵紅耳赤。遂他隻是和龐太師把一年懲罰‘講價’到三月,象征性地懲戒了下趙惟能。
趙惟能在離開之前,不忘留封信給龐元英。
信的內容除了表達氣憤、謾罵,就是宣戰。大意無非就是撂狠話,讓龐元英等著,他一定會再回來,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恨他一輩子之類。
“無聊。”龐元英看完信,把信就丟在了地上,打了個哈欠。
青楓卻挺氣憤,“公子,南康郡王他可在信上罵您了,還詛咒您,好惡毒的話都說出來了,公子竟然不氣?屬下好氣,想暴打他一頓,撕爛他的嘴!”
龐元英一臉蔑視。
“不算什麼。”
青楓是沒見識過鍵盤俠,不然真會被氣死。趙惟能這封信擱現代就隻能算個屁,連撓癢癢都不夠。罵人、詛咒祖宗十八代那都算輕的,把照片弄成遺像,追著私家車直門不要命地往車上撞,那才叫真凶殘。
做名人總是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而今他龐太師之子,享受頗高的福利,受這點東西根本不算什麼。
龐元英不掛心。
青楓氣了會兒,見自家公子真不介懷,他漸漸也放下了。
白玉堂拿著玉壺酒進門,一腳踩到了地上的信。他問了句怎麼了,就順手就把信拾起來。掃一眼後,白玉堂冷笑不止。
“可笑。”
“是呢,我也覺得他無聊。”龐元英看到白玉堂手裡的酒,立刻張羅青楓去拿酒杯,準備兩個小菜。
青楓取了器具回來後,小聲對二人道:“展護衛剛從院前過去,回房了。”
“叫他一起?”龐元英提議。
白玉堂板著一張臉,輕聲一聲:“隨便。”
龐元英就打發青楓去把展昭請來,三人便圍桌而坐,小酌起來。
“這算什麼慶賀麼?可我記得案子還沒破。”展昭笑問。
“非說‘慶祝’話,可以當成慶他逃過一劫了。”白玉堂把信拿給展昭瞧。
展昭看完之後,驚訝看龐元英,“南康郡王竟恨你如此深,看來你們以前到底的積怨有很多。”
“都是過去事。”
龐元英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就把話轉移到案子上。正好他剛才得到了一些調查結果,便和他們二人講述。
“張道士在十年前,曾在宋國公府住過一段時間。當年他十五歲入紫宸觀,做道士之前曾乾過木匠。因悟性高,年少有名,便在二十一歲時被請進宋國公府。”
時間上很吻合,所以我還是很懷疑張道士。”
“時間上吻合是什麼意思?”白玉堂追問。
“供三年,養三年,練三年,剛好就九年的時間煉小鬼。他在宋國公府則正好是十年前。”
“十年前出小鬼,再練九年,時間上確實很合了。”白玉堂道。
“宋家在那一年死了一位大小姐,暴斃。高門大戶,秘密太多,這位大小姐的死因暫時還沒查出來。”龐元英接著說道。
三人互看了一眼,大概都能想明白這裡頭的事了。
“便會一會這張道士。”白玉堂拿起刀,起身就出了門,速度快到等龐元英喝完了一杯酒才反應過來。
龐元英喊白玉堂稍等,他先去回稟了包大人。片刻後,三人就一同出發前往。
龐元英還要騎他那個老馬,白玉堂卻嫌棄他那匹馬太慢,耽誤時間。
龐元英生怕二選一跟,還要很他們之一同騎一匹馬。龐元英堅決表示自己騎術可以了,能換匹快馬騎。
出發的時候,龐元英在前。起初他騎得時候速度飛快,除了顛簸,真覺得沒啥技術可需要。但等到分岔路,需要調整方向的時候,龐元英的技術就不過關了,總是跑錯,被展昭牽回來。
並且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人家想停就停,他需要多跑一段,才能控製馬停下來。
於是三人打算半路停留,在茶棚喝水的時候,便出現了這種情況:白玉堂和展昭下了馬,另有一穿著藏藍色錦袍的俊朗男子騎著馬,騎馬疾馳而過。茶棚老板自然以為騎過去的龐元英隻是路過而已。茶棚老板就準備兩碗茶送過來,但轉頭,他發現剛剛騎過去的男子又回來了。
茶棚老板琢磨著他肯定因為剛剛騎得太快,才發現茶棚,後反應過來口渴了,所以折回來喝茶。
茶棚老板趕緊高興地喊著歡迎客官,去盛了一碗涼茶。結果那男子騎著馬跑過去了,沒在他的茶棚前停留。
茶棚老板就把茶倒回了桶裡。
噠噠噠……
那年輕男子騎著馬又回來了,速度比之前慢一些。
茶棚老板愣了下,還是笑著去迎接。結果對方還是沒停,又從自己的跟前跑了過去。
茶棚老板懵了,這是故意玩他嗎?
展昭看不過眼,起身要去幫龐元英拉住了馬。
龐元英還不樂意,他來了倔勁兒,非要堅持自己停馬。
重新舀了一碗涼茶的茶棚老板,聽他們這對話才明白過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客官,您可彆犟了,我這涼茶倒騰兩回都快變成熱茶了。”
白玉堂忍不住拉起嘴角,跟著輕笑一聲。
展昭也忍不住笑,很尊重地詢問龐元英,到底要不要自己幫忙。
“好吧,我想喝口涼茶。”龐元英認慫道。
龐元英下了馬,深呼吸幾口氣,緩了緩在馬上精神緊繃的狀態。才坐到白玉堂的對麵,連喝了兩碗茶。
白玉堂:“先有騎馬的氣勢,鎮馬。該揮鞭的時候就打,該狠狠拉韁繩的時候就拉。彆不敢,更不能害怕,讓馬知道你慫了。”
“白兄弟說的不錯,馬有靈性,你若不能先用氣勢壓住它,它會欺負你,”展昭附和道。
“我這不是怕摔嗎?那麼飛速騎著,要真摔出去了,多疼。你們不懂,完全不懂我的心情。”龐元英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臟,從兜裡掏出一個平安符貼在腦門上。龐元英還怕符紙掉了,用了個錦帶綁在額頭固定符紙。
“哈哈哈……”展昭忍住噴茶水的衝動,憋笑道,“你何非把符紙貼在腦門上?”
縱然平時冷傲的白玉堂,這時候也忍不住跟著大笑起來。他還拍著桌子笑,像崩裂的冰層瀉出源源不斷的洪水一般。
“切,你們什麼都不懂。”
龐元英不理他們,接著又喝了兩碗茶水。他覺得涼茶很好喝,就把自己的水囊裡也灌滿了這樣的涼茶。
“客官,這平安符真有用嗎?”茶鋪老板好奇問。
“有用啊,當然有用了。鎮宅保平安防意外,還能防邪祟。”
“這麼好啊。”
茶棚老板趕緊追問龐元英是從哪求來的平安符,他也想求一個。
“我們村子最近不太平,我擔心真有什麼邪物……”
“求什麼,我這就有。給你一個。”龐元英從布袋裡掏出一張平安符給了茶鋪老板。
茶棚老板連連道謝,表示不收茶錢,又不太好意思的問龐元英能不能再給兩張。
“家裡還有老婆孩子。”
龐元英掏了半天才找出另外一張平安符,第三張怎麼都找不著了。他乾脆把自己腦門上的扯下來給他。
“不不不,這怎好意思要呢。”茶鋪老板忙推拒。
“你留著吧。我這不過是一匹馬,怎麼都能製服它,還是邪祟比較可怕!”
三人隨後出發,直奔紫宸觀。
許是因為剛才跟茶棚老板做過保證的關係,這一次龐元英的馬騎得特彆好,又穩又快。
最後到紫宸觀前麵的時候,他使勁勒著韁繩,雖然把馬刹住了,自己卻飛了出去。
紅影白影立刻降臨,一左一右抓住了龐元英的肩膀,令他得以穩著陸。
龐元英鬆了口氣,還好他身邊還有倆人肉平安符。
三人走到道觀門口時,張道士帶著幾名弟子笑意盈盈地來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