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歎了口氣,心說這次阮氏估計要恨死她了,她就是想孝敬二房恐怕也不成了。程瑜瑾想法一閃念而過,她臉上露出猶豫,為難地看了阮氏一眼,推辭道:“祖母,我不能收,這與禮不合。”
“什麼不合。”程老夫人口氣淡淡,“自家人沒必要一板一眼講究禮法,我自己的陪嫁,想賞給寵愛的孫女,莫非也不成?”
得,程瑜瑾是知道今日勢必不能善了。反正阮氏的仇恨已經拉滿,程瑜瑾替程老夫人當了惡人,那她才不會將到手的好處推出去。這對鐲子恐怕是程老夫人嫁妝中最值錢的物件,價值連城的玉鐲,不要白不要。
程瑜瑾立刻為難地應下:“那孫女恭敬不如從命,暫時替祖母保管著。”
阮氏從驚訝到不敢置信再到瘋狂期待,最後卻被當頭一棒,眼睜睜看著煮熟的鴨子全進了程瑜瑾一人口袋。阮氏的落差可想而知,尤其是程老夫人還說,本來是打算給程瑜墨的。
天底下最恨不過“本來”。
阮氏離開程老夫人屋子時臉色鐵青,程瑜瑾心裡歎了口氣,但是手指更加緊地攥著鈿螺漆盒。程瑜瑾又在程老夫人屋裡待了一會,聽她說了許多似是而非的話,才終於得以脫身。
程瑜瑾出來後暗暗鬆了口氣,她解決了名聲大事,還平白得了對價值不菲的上好玉鐲,可是她心裡一點都輕鬆不起來。程瑜瑾帶著丫鬟走在環廊中,穿過一道月亮門時,猛不防被身後的人叫住。
“大姑娘。”
程瑜瑾步子頓了頓,眼中閃過暗芒,可是轉瞬間她就調整好神情,意外又驚喜地回頭,對著阮氏溫柔地笑了笑:“二嬸母,原來你還沒走。”
阮氏走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她的眼睛先是落到程瑜瑾懷中的錦盒上,定定看了片刻,才慢慢移到程瑜瑾臉上:“大姑娘倒是受老夫人看重,連老夫人打算百年後陪葬的玉鐲,也能眉頭都不皺地賜了你。”
程瑜瑾笑著說:“哪裡,我不過是替祖母暫時保管罷了。再說,祖母的妝奩豐厚,我不過得了一對玉鐲,祖母剩下的東西,還不都是要留給幾個弟弟的?”
阮氏方才在裡麵聽到程瑜瑾說要絞頭發做姑子的時候還傷心欲絕,可是現在冷靜下來,阮氏越想越不對勁。經過今日這一鬨騰,程瑜瑾能安安心心守孝,還得了肩比長孫的尊榮,想必在她的名聲上又是濃墨重彩的一筆,這還不止,程瑜瑾竟然靠著程老夫人的憐惜,從老夫人手裡套出了價值好幾千兩的玉鐲。反觀阮氏,除了被程老夫人敲打一頓,一無所獲。
得利者實在太明顯了,明顯的讓阮氏忍不住想,這是不是,程瑜瑾的圈套呢?她示弱哭鬨,她尋死覓活,都是為了這一刻。甚至連阮氏,都成了她謀利的工具。
阮氏目露懷疑,程瑜瑾暗暗歎氣,但還要趕緊解決自己此刻的危機。她微微笑著,臉上全然是少女的信任率真,說道:“祖母可憐我,才對我多方照顧。可是我現在婚事都沒定,未來還不知在何方,全是仰仗了祖母和弟弟,才能有我今日啊。”
說完,程瑜瑾非常無意地說道:“我們終究是孫女,就算長輩再憐惜,也不過是從一箱子裡拿一件出來,哪能越過正經孫子去。祖母最是公道,身後之物必然是要平分的,嬸母有兩個兒子,這一點上已經占多了。再說,嬸母可不要忘了,二妹是要做侯夫人的人啊。靖勇侯得聖上賞識,前途無量,二妹嫁過去就是享福的命。嬸母命好,日後指不定要享多少兒孫福,怎麼能看得上我手裡這點蚊蠅小肉。”
阮氏被說的心動了,對啊,程老夫人是憐惜程瑜瑾下半輩子無依無靠,才想多給她些銀錢傍身,但是說白了不過些死物。程瑜瑾買又買不出去,日後也沒有夫君掙體麵,她拿的再多,也不過是坐吃山空。
程瑜瑾現在全副身家加起來,恐怕也不過三四千兩。這些錢,光靖勇侯府一個月的流水就不止。阮氏暗笑自己魔怔了,竟然和程瑜瑾爭長短。程瑜墨一嫁過去就是侯夫人,日後要主持中饋料理祖產,三千兩在程瑜墨眼裡連個水花都不值。用一副鐲子,換程瑜墨順順暢暢出嫁,早日誕下靖勇侯府嫡長子,當然是大值特值的。
程瑜瑾雖然漫不經心地笑著,可是眼睛一直在注意阮氏的細微表情。眼看阮氏被她安撫住,暫時放下了警惕心,程瑜瑾肩膀微微放鬆,內心裡長長鬆了口氣。
悶聲發大財才是長久之道,程瑜瑾如今羽翼未豐,她實在不想被彆人惦記著,影響她日後生財。好在,一個阮氏並不難對付。
程瑜瑾同時也暗暗警醒自己,日後她務必要低調了。她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徹底瞞不住,但是程瑜瑾希望,這一天能推遲多久,就推遲多久。
阮氏心情舒坦了,眼角眉梢也不再像剛才那樣充滿攻擊性。阮氏猜忌勁過去,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來質問親生女兒,還隱含威逼。阮氏頓時生出些羞愧,她心中有鬼,說話就故意往熱絡的方向靠:“大姑娘,關心則亂,我也是為了你好,口氣才急了些。你不會誤會吧?”
程瑜瑾含著笑,就那樣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輕輕笑道:“不會。”
阮氏鬆了口氣,但是對著程瑜瑾清澈的眼神,又莫名不敢抬頭。她顧左右而言他,掩耳盜鈴般問:“那你,還認我這個親娘嗎?你應當知道,誰才是你的親生母親吧。”
說完,阮氏投來視線,殷殷看著程瑜瑾:“可憐你才出生沒幾天就離了娘,你被抱走的時候,才這麼大。沒想到一眨眼,你都要議親了。當年你被抱走,我哭了好幾天,幾乎把眼睛哭瞎。這件事成了我終生過不去的心坎,每每想起就心絞痛。瑜瑾,你能喚我一聲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