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會。我非常感激你為我提供了一個棲身之所,”喬會意地眨了下眼睛,“表哥。”
提奧笑起來。昏黃的煤氣燈下,他的藍眼睛變暗了一點,成了暖玉般的藍綠色:“彆擔心,他們隻是好奇,沒有惡意。”
“現在,”他卷起襯衫的袖口,劃了一根火柴,點燃爐膛裡的紙張和木頭,“晚餐前你想先喝點什麼?咖啡,茶,還是熱巧克力?”
不問“要不要喝點東西”而問“喝什麼”,本身就已經帶了某種誘導性。果然,被提問的姑娘條件反射地在他給的三個選項裡做出了選擇。
“熱巧克力——”
將答案說出口,喬才意識到對方問題中的陷阱。不過此時,她的確需要一些香甜的、熱氣騰騰的東西,驅散自己心中的惶恐與不安。
“如果不太麻煩的話,謝謝。”她補充道。
提奧在廚房燒水的時候,喬打量了一眼客廳的布置。
磚紅色的織花地毯中央是一張方桌,周圍放著幾把餐椅。桌子後麵的牆上,錯落有致地掛著好幾幅畫作。
喬對繪畫了解不多,也沒心思細看,徑直走向另一邊的日曆。
Oktober 1883
她僅存的最後一絲僥幸被無情擊碎。
這是沒有計算機、沒有網絡、也沒有航空器的年代。
沒有抗生素、沒有消毒劑、甚至沒有乾淨的食物和水——不要說實現理想,僅僅是“生存”,就已經足夠艱難。
“你的熱巧克力。”提奧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喬回過頭,勉強扯出一個微笑:“謝謝。”
“關於晚餐,”提奧說,“我必須承認——”
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話。
羅斯夫人站在門口,手上端著一個托盤:“我猜你們兩個都還沒有吃晚飯。”
大碗裡是熱騰騰的濃湯,點綴著多汁的牛肉、胡蘿卜和土豆塊。旁邊的小籃中放著一條表皮金黃的長麵包。
“非常感謝,羅斯夫人。您真是太好了。”提奧說。
羅斯夫人溫暖地笑了:“像這樣的雨夜需要一點安慰,不是嗎?”說完,她就留下他們吃飯,下樓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晚餐進行得相當沉默。
喬沒什麼聊天的興致,何況她現在身份不明,多說多錯。而察覺到女士情緒低落的提奧,也體貼地並未多言。
用餐完畢,喬主動提出清洗碗碟。
去彆人家做客,一定不能空手;如果主人下廚,要幫忙收拾碗筷——這是她自小受到的教育。
提奧站在廚房門口,注視著喬忙碌的身影。
她沾滿泡沫的雙手嬌嫩修長,指甲剪得乾乾淨淨。那本該是一雙放在鋼琴上的手,莫名地,提奧想。
“你彈鋼琴。”這是個問句,但他用了肯定的語氣。
“彈得不算太好。”喬無意在這個話題上深入,偏頭問道,“我應該把碗放在哪兒?”
“留在台麵上就好,我一會兒把它們還給羅斯夫人。”提奧遞過一條毛巾,“擦乾手,來看看你的房間吧。”
房間位於樓梯另一側工作室的儘頭,隻有五六平米。陳設也十分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個床頭櫃和一把椅子。
“有時候我哥哥或是朋友來訪,會睡在這兒。不過彆擔心,床單和被罩都是新換過的。”提奧點亮床頭櫃上的煤氣燈,“浴室在拐角處。如果需要什麼,儘管告訴我。”
“真的非常感謝,提奧。就像我說的,遇見你是我今天最幸運的事。”
“好好休息吧。”提奧對心事重重的年輕小姐笑了笑,“明天太陽依舊升起。”
聽著提奧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喬將房門從裡麵反鎖,才在煤氣燈下掏出裙子口袋裡的東西。
果然。
兩張100歐元現鈔,一張VISA信用卡,還剩半板的阿莫西林膠囊——都是她下飛機時放在風衣口袋裡的。
猜測被證實,喬吐出一口氣。至於這些東西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她此刻無意深究。
理科生才喜歡去鑽“為什麼”的牛角尖,作為工科生,她隻專注於解決問題。
阿莫西林是救命藥,必須妥善保存;信用卡大概隻能留著當紀念品了。而剛從銀行兌換的嶄新紙幣——喬勾了勾唇角,將深棕色的行李箱拖到麵前。
暴力破壞顯然是蠢辦法,逐一嘗試密碼同樣不聰明。3位數字共有1000種組合,想打開箱子,最壞的情況需要嘗試2000次。
還好她有特殊的開.鎖技巧。
喬將紙幣鋒利的尖角伸進密碼盤的縫隙中,然後撥動轉盤,直到紙張劃過數字邊緣出現的凹痕,發出細微的哢哢聲。
對每一位密碼盤重複同樣的步驟,不到半分鐘,她就得到了一個三位數。
這要麼是密碼,要麼是密碼的相同序列。
接下來,隻需要同時轉動三位數字。試到第二次,左邊的鎖扣便向上彈起。
喬換了紙幣的另一個尖角,開始撥弄右邊的密碼盤。
2——0——5——
啪嗒,手提箱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