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的被子將兩人裹得很緊,烏黑的長發與雪白的長發皆傾散在床麵,交織在一起。
同房的第一夜,意天海幾乎快要溺死在這個溫柔的懷抱裡,沒有多餘的什麼,從頭至尾,隻有她溫涼的手,還有輕柔的唇。
……
在平淡又幸福的時光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幾乎每晚,雲識都要這樣抱著她睡,指尖觸感潮熱,吹滅燭火,環著她的腰,湊到她耳邊低聲細語,不時輕吻。
人都說久彆勝新婚,何況實際上在她看來明明是時隔兩千多年沒有再真正地這樣碰到她。
因此在連續好幾個夜晚將本麵容清冷,眸光鎮靜的意天海逼到落下淚來後,這一晚,她說要給她個驚喜。
她用白綢將她的眼蒙上,又用軟綢將她的手束到床頭。
意天海的眉頭深深皺起,可沉默內斂如她,根本拒絕不了那個偽裝天真的少女。
她被大紅的被子裹住,隻露出一張眸光澄澈,五官精致卻頗顯冷淡的臉和被束縛住的手,一頭白發鋪散在床麵。
她慢慢閉上眼,像是睡著了。
少女則悶在被子裡,輕輕吻住了她的唇,探出舌尖。
這一晚窗外月明星稀,皎潔月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內,燭火已熄,隻隱隱約約能看到意天海眼尾漸漸泛紅,薄唇緊抿,像是夢魘過後,額頭滲出細細的汗來。
一壺盛著醇厚酒液的酒壺忽然被打翻了,酒灑出來。
似乎被驚嚇到,雲識抱著女人,輕輕蹭著她的臉頰,親吻她唇上的痣,撫著她的背讓她緩和呼吸,卻忽覺腹中微痛,她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這一幕似乎似曾相識。
於是有些失笑地解開女人手上的軟綢,又迅速踏下床穿好衣物,邊走向門口邊朝著榻上的女人說著:“我去生個孩子,馬上回來。”
……
雲意的出生很順利,軟乎乎的孩子引得林嬤嬤幾人滿心疼愛。
雲識躺在床上,想起昨晚的事就有些好笑,甚至仿佛回到了當初自己還是條鯊魚的日子。
在一旁擰乾毛巾替她擦臉的意天海則一言不發,麵容一如往常的清冷,隻一雙眼睛裡表達出微微不悅。
“對不起,我生得太快了。”
“疼也隻疼那一會兒,你彆擔心。”
雲識衝她笑,又握住她的手。
原因是昨晚她匆匆離開後來到另一個房間,誰也沒告訴就自己生起來了。
意天海彼時還渾身乏力,竭力撐著身子找到她時,她都生出來了,渾身大汗淋漓地躺著,一旁的一一很安靜,小嬰兒模樣,剪子都隻用燭火灼燒過。
不得不說,她簡直膽大到讓人氣憤。
意天海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隻消她湊上前扯著她的衣襟將她拉下來吻了一通,舌尖相觸的那一刻,仿佛兩顆心兩道靈魂也纏在了一起,所有氣都消了。
……
這一年九月,秋葉金黃,土壤封凍之前,幾人將前後院都種滿了桃樹。
兩人一組,銀鈴照顧雲意,小白圍著剛種下的樹苗汪汪叫,雲意則趴在泥土裡玩,兩千多歲的靈魂享受著此刻的溫馨與寧靜。
雲識指尖粘上一點泥土,伸手含笑地點到意天海臉頰上。
意天海很愛乾淨,伸手拽著她的衣袖將自己臉上的泥土擦乾淨,順道威脅了她一眼,引得她的笑意越深。
沒過幾年,滿園的桃花開放,火紅的降桃花花瓣洋洋灑灑落下,如同鋪就了一塊紅毯,更像故事的開頭,褚綰與淩尋莨相戀的那院桃花。
雲識最鬱悶卻又滿心祝福的是,對麵肉鋪的屠夫不僅老是和她搶生意,還把她家銀鈴給騙走了。
出嫁那天,十裡紅妝,雲識牽著銀鈴的手,祝她一生幸福。
她也總想為林嬤嬤和徐娘娘造一隻能懷上孩子的蠱。
可兩人嚴詞拒絕,滿心慈愛都撲在一一身上。
有時,她總在想,當初想造福世人而引誘意天海與她造蠱仿佛變成了一個笑話,有些人,其實隻要彼此相愛,無論世俗與偏見,無論有無共同的結晶,無論性彆如何,隻要有一份緣,一份羈絆,愛便是永恒。
但那蠱卻又誕生了一一,成了她們之間的羈絆,貫穿兩千多年。
無論是她的執拗等待,還是意天海永恒不變的誓言,最終成就了她們之間的故事,這個故事,也終將會延續下去,沒有終點。
隻是幾年後,小白離世,幾十年後,林嬤嬤和徐娘娘亦相繼離世,死後同穴。
當今聖上滿頭花白,尋了一世的親生女兒終歸在他臨死前去看了他一眼。
皇後帶著悔意離去,早已被冷落的公主終究沒有得到那份愛情,因為年輕時的嬌縱吃儘了苦頭。
時局動蕩,戰火紛飛。
朝代更迭。
雲意總遇不到自己的另一半,乾脆維持成孩童模樣,跟著兩人一路積攢功德。
在無儘的荒漠中,兩位依舊年輕貌美的女子正牽著一位雀躍的女孩一步一步走向落日餘暉。
蒙住長發遮擋風沙的輕紗隨風飛揚,一個一身青衫背著布包,一個一身藍衫,女孩則衣著紅色。
天邊忽然劈過一道閃電,卻隻是兩道光芒極速靠近,湊近了雲識才看清,是兩把無比熟悉的劍,一把泛著青光,一把看似普通,湊到她麵前卻忽然變軟,鬨得她含笑叫了聲:“小軟。”
“送你的禮物。”意天海偏頭看她,眉眼間難掩柔和:“我雖暫不是仙君了,但這些年總歸有些家底。”
“所以,其實你才是陪我來渡劫的。”雲識也含笑看向她。
那一眼,兩人含笑的視線膠著在一起,便像跨越時間與空間,往日的一切仿佛都融在了這含情的一眼裡。
似乎從頭到尾,其實都是意天海在救贖她,她盤算好一切,改變她的命運,拉著她走到陽光下。
所以今後的路,她也會一直牽著她的手,永不分開。
“我還要當電燈泡多久啊~”下方傳來哀傷的抱怨聲。
意天海看向女孩,依舊用沉默來鼓勵她。
雲識隻摸了摸她的頭,輕笑道:“放心,女大不中留,頂多再一個兩千年。”
“什麼!”雲意哀嚎,接著想抓住空中的劍,請求著:“你們先帶我走吧,一個人更容易遇到真愛啊。”
雲識失笑,看她追著兩把劍在前方奔跑,不由得開口:“慢點。”
她伸手扣住意天海的手,與她相視一笑。
意天海嘴角邊是淺淡的笑意,與她十指緊扣,漫步在無邊沙漠之中。
衣角在風沙中飛揚,似乎隻餘留兩人輕淺溫柔的說話聲。
“我們去哪裡呢?”
“走到哪算到哪。”
“我終於,再也不需要鈴鐺陪著我了……”
“嗯,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