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看著嘉柔,不解問道:“什麼叫又?”
嘉柔想起上次張憲說他去河朔, 連後路都幫她想好了, 就氣不打一處來:“上回你交代了什麼東西給張憲?你總覺得是為我好, 可有設身處地為我想過?若是你在我的處境, 會喜歡你這樣做嗎?”
李曄坦誠地搖了搖頭:“不喜歡。可我, 沒交什麼東西給張憲啊。”
“他說你連退路都幫我想好了, 難道不是放妻書之類的, 讓我回南詔去,繼續嫁人嗎?”
李曄聽了失笑:“娘子完全想錯了。並不是放妻書,而是怕你呆在長安城的日子無聊, 到周邊遊玩的安排罷了。”
嘉柔不相信:“真的?你沒騙我?”可是當時張憲的口氣, 明明支支吾吾的, 說得很嚴重一樣。
“自然沒有。河朔一戰勝負本就是五五分, 我何至於回不來,需要寫放妻書?那你也太小看我這個廣陵王身邊的第一謀士了。”李曄點了點她的鼻子說道。他當時準備給張憲的,的確不是什麼放妻書,而是他擔心都城中有變化,安排張憲他們送嘉柔回南詔的錦囊罷了。
南詔原本也不安全, 可已今非昔比。他一直有收到關於南詔兵製改革的消息, 眼下就算吐蕃大軍壓陣,也是足夠抵擋一陣了。而且木誠節與周圍的節度使重新修好關係,以利相交。不算是孤立無援。
若是都城中有變故, 反而南詔山高路遠, 影響不到那裡。
嘉柔摩挲著李曄袖子上的花紋, 花紋都有些起毛生舊了。她問道:“今日徐良媛找你,到底說了什麼?”
李曄起身走到窗邊,抬頭看著窗外的明月:“昭昭,我下山的時候,曾經答應過老師,餘生要儘自己之力,匡扶社稷。這是我欠他的恩情,無論我是誰,都是要還的。也許你會覺得我心裡隻裝著那些,對你有些無情。可很多事,我是無法選擇的。縱然知道你願意陪我涉險,我也不想你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此情此心,可鑒日月。”
嘉柔走到李曄的身後,一把抱住他的腰,貼在他瘦削的後背上。這人這麼瘦弱,怎麼能把那麼重的擔子壓在他身上,明明一壓就會垮掉了。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我保護好自己,你讓我留下來陪你渡過此次難關,好不好?”她悶聲問道。
“昭昭……”李曄還想再勸她兩句,嘉柔卻搶先開口道:“不管今日徐良媛跟你說了什麼,你又答應了她什麼,我隻知道她是害我阿娘的罪魁禍首。而且她如今不過是屈屈一個良媛,就算太子登基,她的出身當不了皇後。隻有廣陵王做了皇上,她才能真正得享高位。她難道就沒有一點私心嗎?”
李曄低聲道:“是誰跟你說的這些?”
“你彆管是誰跟我說的,我隻要你知道那個女人絕非善茬。她是白石山人的女兒又怎樣?你千萬不要相信她。因為相信她可能會給你自己招來殺生之禍,你明白嗎!”嘉柔著急地說道。就算不是徐氏,也應該是在廣陵王登基以前,不會太遠了。
前世那個坐著四輪車的玉衡,一直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她不知道誰害他變成那樣,隻能儘自己所能去阻止。
不知為何覺得窗外的風變得有些冷了,李曄把嘉柔抱進懷中,為她擋著寒風。她著實很不安,那種不安源於某種恐懼。徐氏縱然有心機和城府,何至於讓她怕到這個份上?
他抬手輕拍著她的背:“你放心,暫時還沒有人能傷得了我。我還是惜命的。”
嘉柔不放心,抬頭追問道:“如果那人以江山為要挾,讓你為了大義獻出自己的性命呢?”
李曄被她問得一愣。這個問題十分尖銳,若是換做以前,他恐怕會毫不猶豫地說出答案。他臉上略微帶著點笑容,說道:“我時常想,這條命也不知道何時會到終點,既然總有一死,要死得有價值。那麼為江山社稷而死,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嘉柔在懷中動了一下,李曄卻按住她的背,接著說道:“可現在不同了。我曾經在你不知道的時候,許過一個願望,凡事我會以你為先。就算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但隻要知道你在等我,這條命我無論如何都會護好。你相信我。”
他的話語情真意切,目光灼灼地看著嘉柔。嘉柔相信以他的能耐,保得自己周全也不算難事。他對她的心也是真的。可她還是覺得不安,那種不安無法知道源頭,卻像小火一樣,炙烤她的心。
“你知道我今夜跟父親談什麼嗎?我要他把李家帶出長安,走得越遠越好。趁著能走,走一個是一個。你表兄肯定也在安排崔家的退路。你跟他們一起走,好嗎?”李曄揉著嘉柔的肩膀說道。
嘉柔仍是固執地搖了搖頭:“他們是他們,我要留下來!就算你把我送走,我也會自己跑回來的!”
李曄被她孩子般的口氣逗笑,歎了聲:“那你就暫時住到城外的驪山彆業去吧。總比城中安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