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人都不喜歡溜須拍馬之人,可一旦這拍馬的對象是自個兒,那自然又不同了。利媽也是如此心理,文鳳又怎會不知?這也是她一個姑娘家在鎮上賣花賣出名頭來的原因,一來得意於她的花便宜、擺放的也好看,二來也是因為她的這張巧嘴。
也因此利媽和文靜說話的時候,提起李文鳳說的都是好話,言語中頗為同情她。
文靜把洗乾淨的大棗用帕子托著放入嘴裡,吃完優雅的吐出核來,才道:“這幾日喜棚也紮了,這族裡的親戚原本就是要請的,您既然可憐她,何不叫了她來?”
重生回來的這些日子,文靜出自己房門都是極少的,她除了請安,隻能待在自己房中。不是她不想出去,而是真的出不去,二門外是廚房、傭人們住的地方,一靠近她都知道被人看成不安分。
還好利媽是她的乳母,不忙的時候能常常陪她說說話。
“說是一家人,可文鳳的爹李遊那是個敗家子,賭博抽大煙樣樣來,太太就是請了她們,她們也不會來的,她們家哪有閒錢湊份子。”利媽固然認為李文鳳不錯,但是也知道大小姐的婚禮上能出現的最好都是家世清白的人,這等和賭沾上邊的人來了也是觸黴頭。
“這倒也是。”
文靜現在還未出嫁,按照家中的規矩還不能夠挽髻,隻能梳大辮子。利媽拿了一把梳子替她梳發尾,偷偷的道:“大小姐那邊聽甘草那個小蹄子說她準備了一雙大鞋,裡邊塞了棉花,預備結婚的時候穿那個的。”
看來文鸞還是打算和前世一樣的做法,文靜歎了口氣:“那我媽知道嗎?”
“太太就是知道了,又能說什麼?那吳姑爺是個新派人,就不喜歡小腳女人,咱們大小姐要嫁過去,總不能一開始就露怯吧。再說了——”利媽停頓了一下,“大小姐畢竟是老太太撫養長大的。”
哎,文靜隻能感歎重生的她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李家很久不曾辦過喜事了,親戚族人到齊了後,郎氏為了表現家中的好教養,故而叫了文靜過來。濟濟一堂的仙鶴居,人們錯落有致的站著,文靜太知道郎氏想要的是什麼了,進門先蹲福,上半身微微傾斜,下半身直直落下去,左腿半蹲,右腿跪著,手要放在腰部右側,這個行禮是半分都錯不了。
郎氏看她行禮這樣標準,心中滿意,還要對四周的女人們謙虛:“這是我家二妞妞,打小就粗心大意,請安也是這樣,我就沒見過動作比她還不如的人。”
這個時候文靜要越發表現得臉上羞愧,輕垂臻首,等著旁人開解。
她所料沒錯,立馬就有人跳出來誇讚文靜:“老太太,這氣派可不是一般人才有的,瞧瞧,多氣派啊,若是我家的閨女這般懂禮,我也不會這麼愁了。”
還有族人道:“您就讓二妞妞起來吧,彆委屈了孫女。”
郎氏這才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你起來吧。”
起身時不能拖泥帶水,還要利落的起身,同時上半身不能晃,一定要入行雲流水般才行。文靜也正是這樣做的,她起身後,接過順婆手中的洋火,劃了一根,幫老太太點燃水煙,煙氣一冒,水煙點好了,文靜便安靜的立在郎氏身旁。
一站就是兩三個小時,聽著女人們說話,有時候替著順婆的事情,幫長輩們端茶遞水,以表客氣。
這樣的事情就像郎氏和江氏說的,這是長輩在抬舉晚輩,所以讓她出現在眾人麵前,有意給她表現的機會。
訴苦?訴苦就是不孝,就連利媽也不會站在她這邊。
左腿站的全麻了,還要直直的站著保持微笑,還好蘇嬸過來說開席了,文靜才逃過一劫。她知道文鸞那邊沒有交她過去,她直接去了就是不知趣,遂打算回房去,剛走到廊簷下,就看到一瘦高的青年。
他頭發全部往後梳著,油光發亮,臉上似乎在逡巡,身上穿著黑色的上衣和褲子,看到文靜,咧嘴一笑。文靜也欣喜非常,麵前的這位青年文諍,是她的哥哥,在杭州讀高中,看來是今天才趕回來。
“靜靜,我正在找你呢。這次從杭州我帶了幾本連環畫回來,你肯定愛看。”李文諍指了指手中的幾本小人書。
文諍讀書成績一直不是很好,家裡的人都擔心他考不上大學,所以不讓他經常回來。隻可惜她這個哥哥前世也沒有考上大學,後來父親李澹也沒個進項,李文諍高中畢業就去工廠,直到她死之前,她的哥哥過的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但她們兄妹之情還是很好的,至少當年她被宗司令欺辱,唯有哥哥還能說幾句公道話,想去替她討回公道,可惜當時祖母裝死,逼的哥哥不能出頭也就罷了,還草率的替他定了一門婚事。
女方也是個小腳女人,很會裝像,表麵唯唯諾諾,其實十分悍。把哥哥整的成日都不願意回家,天天拿著孩子做威脅,一家人過的雞飛狗跳。
文鸞她改變不了,可唯一對她最好的哥哥,她一定要改變他。就是不讀書,也要給他一個好出路。
看傻哥哥舉著小人書,文靜心裡很是感動,“好啦,你給我吧,我拿去房裡。以免被順婆看到,還以為你又專門替我買這些,不愛學習了。”
文諍撓撓頭:“那好吧,爸還在前麵讓我去招呼客人,那我就先過去了。”
文靜點點頭,柔聲道:“那哥哥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