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熙言的身子本就嬌弱,如此一來,更是硬生生掉了一圈肉下來,整個人看上去更加纖細。
可最難熬的還是晚上。
隻因顧熙言以往枕著男人的胸膛入睡、依偎著男人取暖成了習慣,如今兩人突然生了嫌隙,她又怎麼好意思上趕著去往男人懷裡撲!
故而,美人兒每晚隻能強忍著纏上男人的衝動,克製地睡在床榻的最裡頭,緊緊地貼著牆根,和另一側的男人之間像是隔著一條長長的銀河,避免有一絲一毫的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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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榻上,顧熙言神色懨懨,隻用了一碗清燉羊湯和幾筷子沾著濃厚醬汁的香甜板栗,便覺得胃裡有了飽腹之感。
靛玉見狀,勸道,“小姐午膳便沒用多少,如今又隻用這麼點兒,可如何是好!”
“冬日寒涼,小姐又一向體虛,不如再多用一碗滋補的驅寒的羊湯?”
顧熙言聽了,點了點頭,“那便再用些吧。”
靛玉聞言一喜,滿口應了,忙拿了那巴掌大的青釉蓮瓣紋瓷碗給自家小姐盛湯。
顧熙言剛低頭喝了口清淡的湯水,那廂,紅翡便一臉憂色的挑簾子進來,先是屏退乾淨了左右伺候的一乾人等,才從袖中掏出一封信函,雙手遞給顧熙言,“小姐,又來信了。”
顧熙言聞言,輕輕皺了眉,不緊不慢地放下手中的瓷勺,把那封信接了過來。
隻見那灑金的信封上頭寫著四個龍飛鳳舞的小楷——“言娘親啟。”
顧熙言認出那字跡出自何人之手,一雙美目陡然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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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無數戲文話本子中寫的那樣,才子和佳人的初遇,總是令人輾轉悱惻。
上一世,暮春三月,暖風拂麵,桃花夭夭,綠柳絛絛。盛京城郊外的一場詩社雅集上,顧熙言和史敬原初次相見。
那文采斐然、麵容清俊的少年郎素衣錦帶,風度翩翩,出口便成錦繡詩章,直叫佳人一見傾心,芳心暗許。
後來,一切的進展都在意料之中——兩人詩來詩往,互訴衷曲,暗生情愫。
可誰知天公不作美,顧熙言一朝被皇帝賜婚,指給了平陽侯蕭讓為嫡妻。
顧熙言和蕭讓大婚之後,史敬原暗中和她通信數次,信誓旦旦地引誘她和蕭讓和離,更是口出狂言,說要帶她遠走高飛。
可誰曾料到,顧家一朝敗落,史敬原卻立刻投奔了顧家的政敵王家,從此之後,更是一次也不曾來找過顧熙言。
昔日戀人若是翻臉無情,比仇敵還要可怕上幾分。
一次史敬原酩酊大醉之時,將兩人過往種種當做炫耀談資講給彆人聽,被有心人寫進了戲文之中,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後來,此事傳到蕭讓耳朵裡,男人震怒不已,當即把顧熙言禁足柴房,從此不聞不問。
顧熙言年少無知,本以為史敬原是如璞玉一般無暇的良人,卻沒想到他竟是揣著一顆狼子野心的負心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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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那史敬原其人出身清貧,自視甚高。因屢試不第,沒有功名傍身,便入了顧府做門客。
一開始,史敬原本也懷揣著在雄心壯誌,想憑借一己才華得到顧萬潛的賞識,奈何府中的門客才華橫溢者眾多,幾日暗中比試下來,史敬原不僅沒有比彆人才高一籌,反倒相形見絀,才學見識皆是處於旁人下風。
就這麼在顧府裡呆了半年,史敬原當初的一腔熱血漸漸消失於無形,變得灰心喪氣起來——如此偌大的顧府,養著幾十位才高八鬥的門客,其中更是不乏有得了功名的相公才子,真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輪得到他史敬原出頭!
一日,史敬原滿腔鬱鬱不得誌,獨自來到顧府後花園中寫詩抒懷,不料詩作未成,抬眼卻遠遠看見一位天仙似的美人。
那美人不過豆蔻年華,麵若芙蓉,皓齒明眸,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史敬原不過遠遠一瞥,便已是驚為天人,春心大動。
後花園一見,史敬原念念不忘,百般打聽詢問之下,才知道那佳人便是顧家嫡女顧熙言。
一個是高門嫡女,一個是落魄書生,兩人之間橫亙著巨大的門第之差,簡直是毫無可能。故而史敬原為顧熙言輾轉反側了幾天,便將她的倩影拋到了腦後。
不料,那史敬原雖然屢試不第,但卻寫得一手好詩詞歌賦,在這盛京城中的文人雅客圈子裡很是受追捧。如此一來二去,史敬原竟是成了盛京詩詞圈子裡的小有名氣的詩人,廣受詩社雅集的邀約。
那日,史敬原應邀去參加盛京城郊外的一處詩社雅集,沒想到在集會上再次遇到了顧熙言。
他本就詩才豔豔,幾首詩詞出口,顧熙言眼中的傾慕之意已經是毫不掩飾。史敬原卻還嫌不夠,又故意展示一手丹青,引得美人兒稱讚連連。
後來,史敬原“無意間”叫顧熙言知道了自己顧家門客的身份,美人兒略一驚訝之後,更是笑的開懷。
再後來,兩人以書信來往,情愫暗生。
事情發展到這兒,一切都看似水到渠成,順遂無比。
史敬原一邊兒享受著佳人的傾慕,一邊兒為自己的仕途前程憂心,漸漸地,竟是生出了“一石二鳥”的想法——既然他得了佳人芳心,若是有朝一日翻身做了顧府的乘龍快婿,還愁自己不能得顧萬潛重用嗎?
史敬原正做著“鯉魚躍龍門”的美夢,不料一場“飛來橫禍”把他的希望擊得粉碎——成安帝竟是突然下旨,賜婚顧熙言和蕭讓二人。
那平陽侯蕭讓是什麼人?是在沙場上叫人聞風喪膽的鐵血武將!是他見都沒見過的柱石之臣!
眼看著吃軟飯的美夢就要破滅,史敬原萬念俱灰,下意識便想退縮了——縱然他再喜歡顧熙言,可也擋不住皇帝的旨意和那平陽侯府的滔天權勢啊!
自古以來,男子沉溺於愛情中,可以安然無恙地抽身擺脫,然而若是女子沉溺於愛情中,極易被情愛蒙蔽雙眼,變得無法自拔。
顧熙言知道皇帝賜婚的旨意之後,竟是大鬨祠堂,以死相逼,不禁反抗絕食了半個月,甚至還叫身邊兒貼身伺候的丫鬟來傳話說“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隻要史敬原不離,她顧熙言便不棄,哪怕是私奔道天涯海角她都願意!
聽著這擲地有聲的誓言,史敬原重新燃起了希望——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他就拋下一切,和顧熙言雙宿雙飛!
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及笄禮之前,顧熙言卻突然如同變了個人一般,不僅再也不肯見他的麵,還對他冷淡至極,再也不提私奔之事。
那日及笄禮後,史敬原百般請求想見顧熙言一麵,在後花園中苦等了一個時辰,卻隻等來了顧熙言貼身侍女紅翡的一頓絕情的冷言冷語。
及笄禮之後沒過多久,便到了顧熙言和蕭讓成婚的良辰吉日。
眼看著那花轎出了顧府的大門,史敬原暗暗攥緊了雙手——莫非顧熙言見異思遷,見了平陽侯府門第華貴,便把兩人的昔日誓言拋到了腦後?
史敬原腦海裡莫名生出了這執念,便如孽海生花,一發不可收拾。
顧熙言和蕭讓大婚之後,史敬原仍舊賊心不死,奈何平陽侯府天潢貴胄,蕭讓赫赫威名在外,縱然史敬原心急如焚,也不敢輕易上門去求見顧熙言。
故而,史敬原重新使出了舊伎倆——魚傳尺素,鴻雁傳書。他數次寫信給顧熙言,信中百般噓寒問暖,問她在平陽侯府過得好不好,平陽侯蕭讓對她如何,不料信件如雪花一般紛紛飄進了平陽侯府,竟是有進無回——顧熙言從未寫過一封回信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