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肖恩忽然覺得哪裡不對,疑惑地將視線投向熱鬨的會場。
“怎麼了老夥計,這瓶你還喝嗎,不喝我可就倒了?”狂飲免費酒的普利莫打了個酒嗝,拿起瓶子咕嚕嚕往杯裡倒。
肖恩收回視線,好笑地看著毫無形象的老友:“我正奇怪你為什麼要掩飾身份,原來是為了肆無忌憚地占彆人的便宜?”
“那當然了,我的朋友。”普利莫得意地一笑,抬手朝人最多的地方指了指,“如果被邀請坐到那邊去,嘴巴全用來說一些毫無意義的廢話,豈不是對不起這麼多擺出來讓人享用的美酒?”
肖恩拿他也沒什麼辦法,無奈地搖搖頭……剛來的時候普利莫還肯用本來麵目示人,老是被冒險者纏上來攀關係後這家夥每天的臉都不一樣了。
“也彆衝著我搖頭了,你不也跟我一塊躲角落裡占人家的便宜嗎?那位王子希望你和他的‘老師’認識認識,結果你隻是打了個招呼就走開了,說起來可比我這樣隱藏身份失禮得多。”普利莫嘿嘿地笑。
肖恩又好氣又好笑:“可彆說你看不出來那位王子想利用這場酒會做點什麼,那個小家夥隨便搬出來個雪狼族的屁孩子當招牌,難道我還得陪著這幾個乳臭未乾的小東西裝模作樣?”
“唔……倒也不能這麼說,我覺得那個雪狼族的幼崽還是有點東西的。”普利莫一口氣乾掉大半杯酒,打著酒嗝道,“至少他的眼睛,給我的感覺像是……嗝,總之不像是雪狼族。”
“哪個種族裡不會出那麼個把個特例呢,那名幼崽確實與彆不同,不過也就是這樣了……天才,我們見得還少嗎。”肖恩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普利莫“哈哈”一笑,舉起杯子:“敬歲月。”
肖恩回敬:“敬時光。”
酒會氣氛熱烈,上層艙室卻很安靜,安東尼回到清冷的房間感覺有些不適,左右看了看,眉頭立即皺了起來:“艾麗莎呢?”
卡魯侍衛長一愣,小心翼翼地:“艾麗莎有些不舒服……中午的時候跟您提過……”
“那麼瑪麗呢?”安東尼想起了這事,但仍舊感覺不快。
“這,瑪麗在酒會上唱歌……”
“把她叫回來,酒會上並沒有需要她去表演的客人。”安東尼擺手打斷道。
“是。”
卡魯侍衛長退出房間,正準備招呼走廊上的侍衛,卻發現根本沒人。
“見鬼,這幫家夥都溜到下麵去喝酒了嗎?”卡魯侍衛長轉了一圈沒找到人,回頭看了眼大王子殿下緊閉的房門,想了想決定自己下樓,讓大王子等太久是不會有好事的,他太了解安東尼的脾氣了。
下到酒會所在的中層艙,還沒轉進走廊呢,卡魯侍衛長便看見幾個臭小子正鬼鬼祟祟地鑽出來。
“你們果然跑到這兒來了嗎!我說上麵一個人也沒有!”卡魯侍衛長喝道。
“這、侍衛長,殿下不是去會場了嗎?”偷溜離崗的幾個侍衛連忙解釋。
“殿下回去了!行了,你們給我趕緊上去!”卡魯侍衛長沒好氣地。
幾名侍衛本也打算回崗,灰溜溜地小跑進上層樓梯。
兩位王子各有各的侍衛隊,隻是船上空間有限不可能將侍衛隊全帶上,卡萊爾王子便退了一步,隻帶了兩名侍衛負責照顧他的日常起居,其餘的包括侍衛長全是安東尼的人。
卡萊爾王子可以接受侍衛們的服侍,安東尼殿下自帶了侍女,看不上粗手粗腳的侍衛們,所以除了卡魯侍衛長外普通的侍衛並不被允許進入安東尼的房間。侍衛們上了樓隻在各處巡邏,經過安東尼的房間時還要注意放輕腳步,以免打擾到大王子殿下。
卡魯侍衛長從會場帶出歌者瑪麗,一邊低聲叮囑這位聖布裡奇知名的歌者小心服侍安東尼殿下,一邊回到上層艙室。
腳步聲從略嫌狹窄的走廊上消失沒多久,慘叫聲便從上層頭等艙傳出……
卡萊爾走進被安東尼布置得奢華浮誇的房間,第一眼便看見了仰倒在沙發上的房間主人,他瞪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出席酒會時的禮服還未換掉,垂在沙發邊沿的手腕下方有一小灘水晶酒杯的殘骸,似乎在他的胸口被利刃穿透的前一秒,他還正安閒地享用著聖布裡奇特產的精釀紅酒。
卡萊爾本以為自己會很內疚,但奇妙的是……真正看到安東尼的屍體時,他很平靜,他腦中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是“終於可以心無旁騖地做事”,而不是什麼謀殺血親的羞愧之情。
“殿下……殿下……”卡魯侍衛長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毯另一頭,眼神空洞,嘴裡無意識地念叨著,連卡萊爾走進來了都沒發現。
“這是……王室侍衛的佩劍?”老伯爵彎腰盯著安東尼胸口上的長劍看了數秒,直起身來嚴厲地瞪了眼丟了魂的卡魯,轉頭看向卡萊爾,“王子殿下,有人用侍衛的佩劍刺殺了安東尼殿下,我建議立即召集所有的侍衛,看看到底是誰的佩劍丟失了。”
卡萊爾點點頭,表情沉重地吩咐侍衛們集合。
封鎖上層艙室、檢驗佩劍、查詢在崗期間動向等等事務誰都知道沒有必要去做,但誰也都知道必須去做;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安東尼莫名被刺殺跟卡萊爾脫不了乾係,但又所有人都沒法兒拍胸脯肯定這事兒一定是卡萊爾做的一樣。
說起來有點兒繞口……其實就是能做不能說,能做不能落人口實;隻要大麵兒上對付得過去、安排的借口能糊弄住大部分人,再荒誕的“結果”也是唯一結果——地球人誰不知道伊拉克憋屈,可特嘛誰真能跟美方較真“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到底有沒有呢……公理公道這玩意兒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哪個世界都沒有。
表麵上熱熱鬨鬨地為著大王子遇刺事件折騰了一整夜,參演的“演員”們不管主角配角唱得都挺賣力,到天亮時,眼中滿是血絲的卡萊爾得出了“卡魯侍衛長背叛安東尼殿下,將其控製住帶回國審判”的結論,疲憊不堪的人們不管是相信的還是不相信的全都點頭默認,四散休息。
“所有人懷疑的目標都是我吧。”
卡萊爾的房間中,對著自己的老師,疲憊的王子殿下自嘲地道。
“你都說了,是懷疑,懷疑就是沒有證據,那麼按照無罪推論,就是跟你沒有關係。”蕭雲無所謂地道,“伸手到彆人的盤子裡搶食,被打死完全活該。就好像你插了一腳拉彌亞商團壟斷的海貿生意,哪天你棋差一著給拉彌亞的人逮著機會乾掉了,你也隻能自認倒黴。”
“……”卡萊爾哭笑不得,“老師,不用這麼直接吧?”
“真的勇士就是要敢於麵對殘酷的人生嘛,看不到風險光想著撈好處的,那都是沒把自己的小命當回事的蠢貨。”蕭雲冷笑著道,“你說安東尼眼紅你開拓的這條商路,一門心思和你搶,那他想過你為什麼來了北大陸連精靈港口都不敢出沒有?想過你隨時有可能給人乾掉沒有?丫麻麻不考慮舔個臉就上來了,光見賊吃肉不見賊挨打,就算搶贏了也是送人頭的命……”
卡萊爾沉默著聽蕭雲叨逼叨半天,歎了口氣:“我並不後悔謀殺安東尼,說實話,看見他屍體的時候我隻感覺鬆了口氣……終於沒有人使勁兒拖我的後腿了。”苦笑了下,卡萊爾搖搖頭,“正是這樣的念頭讓我感覺很糟糕,老師,我仿佛也……成了那種不把人的性命當成命的人了,擋路的人就毫不猶豫地殺害,如果習慣了這一點豈不是會非常糟糕,那樣的我還有資格自認是複興聖布裡奇的英雄嗎?”
蕭雲沒有正麵回答他,而是感歎著道:“果然,男人不管幾歲都有當英雄的夢啊……不過,卡萊爾,你有沒有想過一點,英雄追求的到底是自己在彆人眼中毫無瑕疵的光明形象,還是去做成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呢?”
卡萊爾愣住了,蕭雲對英雄的兩種分類確實是他從未考慮過的。
“不管是草原上的部落也好,還是你的國家也好,一個集團想要發展,都必須在集團中大部分人認可的共同意誌下朝同一個方向前進,將集團的力量用對方向,這樣才有可能推動集團進步。但人和人之間是有區彆的,思想是不可能完全同步的,想要讓大部分人認同同一個理念、同一個意誌,就必須一群人帶頭殫精竭力地努力上無數年;若是貪心地想要全部人都認同,那是在講神話,講根本不可能辦到的事。”
“就算是命運共同體的集團中,也一定會有人以或自私或自認為無私的理由來反對你,這個是不以任何人的意誌為轉移的。”
卡萊爾緩緩地點了下頭,神色痛苦……小男孩的英雄夢想和現實發生碰撞是非常殘酷的,越理解得深刻就越能體會到個中殘酷。
“作為集團中強烈渴求著集團能進步的人,不能無視那些抱持反對意見的同胞,那這時要怎麼辦呢?這個地方是沒有任何捷徑可走的,隻能一步一個腳印的來,多多地推廣你的思想、用實際行動、用事實來證明你的意誌可以讓大部分人獲得更好的生活,爭取讓更多的人認同你。”
蕭雲笑了笑:“我說服三十多名族人跟牛頭人學習種田,用了半個秋天和一個冬天的時間。即使是我,麵對的還是這麼小的人群,也沒有捷徑可言。但是辛苦是不會白費的,紮紮實實地走出這第一步,後麵的路就會越來越順。”
卡萊爾不由得露出笑容,他非常認同阿雲老師的基礎論,船隊出海前他用了大半年的時間來做前期準備工作,事實已經證明了把團隊基礎打紮實再行動遠比貿貿然地出海可靠。
“我們拚一輩子能爭取到同輩人中大部分人的認同,就很不錯了,彆去幻想到哪哪都一呼百應,那不實際,咱們聰明人不做那種蠢事。那麼那些反對我們甚至是拖後腿,開倒車的人,要怎麼辦呢?”
說到這兒,蕭雲神色嚴肅起來:“一刀切不可取,咱們隻能針對拖後腿開倒車的人能乾出多有破壞性的事兒來分彆處理。除了一張嘴啥都沒有的那種人不用理會,擱旁邊擺著不誤事就行。有搞事能耐的,想辦法放到不重要的地方去。至於能量大到能影響到整個集團、並且也確實地付諸行為的,比如說安東尼這種人,那就很遺憾……以安撫為主的綏靖政策對這樣的人不適用,你隻能革命——實現社會變革、實現集體正義、實現集體內部權力轉移的最高政治行動,意為革命。不是以你的個人意誌要誰的命,而是集團要進步、集體要發展的滾滾車輪必然要碾碎那些阻止進步的落後時代擁護者們,以大部分人的共同意誌為代表的集團要這些人死無全屍。”
卡萊爾整個人都呆住了,一點兒反應都做不出來。
蕭雲慢悠悠地擰開水瓶喝了口水,以過來人看小年輕的眼神兒慈愛地:“要做成這種推動整個集團變革進步的正經事,付出的心血精力比當個浮誇誇的英雄不知道多到哪裡去了。你現在居然還有心情在那裡糾結道德潔癖,說明你做事情不夠用心啊,卡萊爾。”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