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身嬌體弱, 掰手腕掰不過普通的同性,更彆說是陽剛猛烈的向東。
可現在向東卻抓不開白棠的手,一點都抓不下來, 他粗長的指骨因為用力而發紅,手背鼓起一根根猙獰的青筋。
“糖水兒!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阿郎沒回來……阿郎沒回來……”白棠僵硬地編著辮子, 眼神空洞。
“我草你媽!”向東的吼聲裡飽含恐慌跟無措,“放過他!”向東的氣息喘得像破舊的風箱, “放過他行不行?放過他行不行?”
向東機械地重複,屋裡光線微弱,浮塵渾厚, 陰風往他暴漲發紫的麵龐上撲。
“阿郎還沒回來啊……阿郎啊……”
白棠口中發出哀怨淒涼的聲音, 手裡的兩縷頭發不停交錯, 辮子已經編到了尾巴上麵。
世界死寂。
向東的牙關不知何時咬緊,神情扭曲, 這他媽的搞什麼,老子不要看見糖水兒死, 老子不要!他自欺欺人一樣,一隻手捂住白棠的眼睛,一隻手正要捂住自己的雙眼,發紅的餘光從床邊經過, 一頓。
老太太花白的頭歪在床邊,閉著的兩隻眼睛微微睜著,視線隱約落在白棠的手上。
向東蓋在自己眼皮上的掌心一點點往下移,腦中閃過什麼,他的動作倏然滯住。
手?
手……
手!
向東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衝到廚房, 拿了把菜刀回屋。
白棠隻差最後一點點頭發沒編上去了。
“哢”“哢”
地上掉下來兩隻斷手,溫熱鮮紅的血濺了向東一身, 臉上也沾了一點,他瞪大眼,快要裂開的眼眶有些痙攣,提著的菜刀一滴一滴往下滴血,像一個屠夫。
“嘭”失去雙手的白棠倒在了地上。
那一點頭發沒編完。
向東丟開了菜刀,心臟重新跳動,他蹲下來,瞪著血泊裡的白棠,手伸過去,探了探對方的呼吸。
還活著……他媽的還活著!
沒有手就編不了辮子。
這是漏洞。
向東摸褲子口袋拿煙盒,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渾身都是冷汗,密密麻麻地趴在他繃得太厲害,此時有點酸乏的肌肉上麵。
“昨晚你不是一直在老子邊上窩著嗎,什麼時候摸的頭發中了詛咒?”向東的嗓音粗糙沙啞,他胡亂把煙盒塞回口袋裡,滿屋子的翻找。他很快找到幾件乾淨的衣物,用血淋淋的菜刀刮破,“刺啦”撕碎。
向東最擅長的是乾架,其次是緊急處理外傷,這是他用無數經驗換來的一門技藝,他用碎布條裹住白棠血流不止的腕部,一下一下勒住。
剛才他動刀的那兩下果斷堅決,如果稍微猶豫一兩秒,或者廚房沒刀,刀太鈍,砍下去的力道不利索,又或是他跑得不夠快,隻要有一個環節沒對上,就不會是這個結果。
“疼……”昏迷中的白棠緊蹙眉心。
“你該慶幸自己還知道疼。”向東使勁勒勒勒纏著白棠傷口的布條,血水跟下雨似的淌個不停,他快速將布條撈直,打結,“二次重置了,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不會再有機會上路。”
白棠還在無意識地喊疼,臉白得不像活人。
向東一口氣將白棠另一隻手的傷口也包起來,做完這個事,他有點脫力地垂著手臂,盯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過了會就隨意地抹在碎衣服上麵。
白棠沒有動靜了,他安靜地躺著,兩隻手分彆包了一團布條,血流得沒那麼嚴重,止住了不少。
“媽得。”向東無意義地罵了聲便找東西裝上斷手,背起白棠,他剛走到屋門口,背後就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夾雜著老人家的碎碎念。
“衣服都亂了呀……”
“小梅怎麼還沒回來……這件臟了,要洗洗……”
向東的腳步一停,他回了下頭,看見白發老太太顫巍巍地撿著櫃子邊的衣物。
能下床了?
白棠受傷流一地的血,把老太太刺激醒了?
向東想到老太太看白棠的手才讓他靈光一閃,他正要道個歉,順便提一下地上的血跡等他晚點來清理,喉嚨裡的聲音卻徒然卡住。
床上躺著一具枯瘦萎縮的老人軀體,頭還歪歪地搭在床邊。
這時沒了向東跟白棠擋著,老人望著的方向就是窗戶,而窗戶對著院門,她像是在等兒媳回來。
老太太死了!
向東的視線從還在整理衣物的老人鬼魂那裡掃過,他背著白棠走進院裡,站在陽光下呼了口氣,呼吸裡有煙味跟鐵鏽的味道。
背上的人氣息虛弱,向東朝地上啐了一口,快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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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向東把白棠背回任務者的住處時,幾個沒外出的任務者反應都挺大的。
謫仙大美人手斷了,奄奄一息,樣子十分慘烈,他們難免會心生猜疑,各種微妙的眼神往向東身上瞟。
“向先生,白教授這是怎麼了?”院外的江江蹬瞪蹬跑進來。
“中詛咒了。”向東把白棠沒編完的辮子拆開。
這話猶如一塊滾燙的巨石掉進水裡,昝捌鶓ㄑ蹋水花都燙人,大家齊刷刷地看向躺在床上的白棠,他還有氣!他們全都抑製不住地湊了過去。
第一批隊友詛咒爆發的時候,他們試過在隊友編辮子的期間進行阻止,譬如幾個人大力扯拽對方的手臂,想用繩子捆綁對方手腕,卻搞不定。
中了詛咒的人,力氣大到可怕,上百人都鉗製不住的程度。
到第二批隊友出事,他們想到了彆的法子,把人敲暈,可誰知隊友的頭都被敲出血了,還能爬起來繼續編辮子。
像是被厲鬼附身了。
所以這會兒對於中詛咒的白棠還活著這件事,大家才這麼震驚,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白教授逃過了一劫,太好了,”江江打量白棠血跡斑斑的傷處,腦中浮現出同伴被剪刀剪掉半個手掌的畫麵,他打了個抖,忽然叫道,“向先生,你找到規則漏洞了吧!”
江江聲音不小,旁邊人都聽見了,他們的視線登時集中到向東身上。
向東坐在床邊點煙,沒應聲。
那個在田埂上說感覺自己中詛咒,馬上就要死了的男生衝著向東發瘋:“到底是不是啊,你耳朵聾了啊?!”
“啪”向東把打火機的蓋帽扣上,“你他媽在跟誰說話?”
男生失控的情緒立馬往回收。
向東叼著煙站起來:“老子問你話呢。”
男生麵對比自己高壯很多的凶猛同性,有些畏縮,他還沒說話就被一腳踹飛出去,掙紮了幾下吐出一口血。
周圍寂靜無聲。
“老子心情不好,誰在老子麵前逼逼,就是這下場。”向東吸了口煙,露出森冷的笑容。
屋裡的氛圍沉悶又窒息。江江拽了拽同伴的衣服。
“答案不是明擺著的嗎。”齊北揉眉心,“砍掉手就是漏洞。”
眾人紛紛驚醒,對啊!手沒了還怎麼編頭發?
江江小聲嘟囔:“我怎麼沒想到?”
齊北嗬嗬:“你蠢嘛。”
“……”江江也嗬嗬,選一個蠢同伴,那你豈不是更蠢。
江江偷瞄向東,他很明顯不是走解謎那一卦的,這次能第一個想到漏洞,肯定是激發了潛能。
愛情能激發潛能。江江正要八卦地問兩句,齊北捂住他的嘴,警告他彆在這時候撞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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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東靠在床板上麵,叭叭地抽著煙,指縫裡的血沒擦乾淨,乾涸了,他搓了搓,沒管屋裡的討論聲。
大家討論的內容是砍手,他們的視線忍不住地往裝著白棠雙手的袋子上瞥,瞥一次就顫一次,太血腥了。
“漏洞會不會不止一個,剃光頭算不算?”
“頭還在,摸了照樣觸犯禁忌。”
“可是沒頭發了啊,不也編不了嗎?”
“……”
江江提醒道:“沒頭發了還有毛囊發根,皮跟肉扯出來扭在一起。”
這很惡心,天生想象力豐富的都乾嘔了。
看來為了永訣後患,隻能把一雙手砍掉。
可是他們都砍掉手,那就是全員負傷半死不活,接下來誰抗主力?阿郎還沒找到呢。
那對三角戀慘白著臉出去,之後是其他幾個人,管不了那麼多了,先把自己的雙手砍了吧。
長久的崩潰讓他們思維脫軌,考慮不到彆的,也選擇性忽略這是一個團體任務,沒人查線索,或者人手不夠,進度條走得慢,斷手的傷長時間得不到醫治,還是會死。
整個隊伍裡,隻有向東跟齊北,江江三人沒出去。
江江已經是個成熟的任務者了,他要為大局著想,不能為了自保為了減輕焦慮不安,切掉自己的雙手。
否則能乾活的就剩他同伴和向東了,那不行,他們忙不過來。
院外響了好幾聲慘叫,片刻後,那幾個砍掉手的任務者搖搖晃晃地回來了,他們也像白棠那樣包了傷口,可是他們的手法很粗糙,差遠了,血根本止不住。一雙手抽走了他們的三分之二生命力,人快不行了。
江江看著隊友們斷掉的手,喃喃自語:“隻要天黑以後把自己的手綁起來,夜裡就不會摸頭了啊……”
經過他身邊的女孩子嘴唇一抖:“你為什麼不早說?”
“對不起,我剛想到的。”江江道歉。
女孩子怨恨地瞪著他:“我的手已經砍了!”
“砍就砍了吧,現在說什麼也晚了。”江江是個好孩子,他沒有吐槽說“手是你自己選擇砍的,怪的了誰”,隻是安慰道,“況且就算晚上綁了手,上廁所或者有突發情況逃跑的時候還不是要解開,萬一那個過程裡無意識地摸頭了呢,不保險啊。”
“再者說,也許你像白教授一樣,昨晚就不知不覺觸犯禁忌中了詛咒,一直沒爆發隻是時間沒到,現在你的手沒了,等於安全了,徹底安全了,晚上也能睡好覺了。”
女孩子的臉色稍微好受一些,她順著牆壁坐下來:“我安全了……沒事了……”
但她說完那句話,痛苦地抽搐著呻|吟了幾聲,就昏厥了過去。
另外幾個也是昏的昏,痛喊的痛喊,這裡沒有藥物給他們用,全靠自己硬撐,體質差的能活活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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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的牆上地上都是血,案發現場似的,向東把白棠搬去了隔壁。
白棠是被疼醒的,他抖著身子慢慢撐開眼睫,視野裡是一張放大的俊臉。
“醒了啊白教授,”向東扯扯嘴皮子,“我還以為你是睡美人,要等王子一個吻才行。”
白棠定定地看著向東:“你……”
兩條手臂的腕部傳來的劇痛讓他“唔”了聲,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他的臉頰冷涔涔的,樣子有點呆。
“你的手沒了。”向東捉住他的雙臂舉起來,讓他看自己空蕩蕩的手腕。
白棠好半天才動了下眼珠。
向東湊近他,一字一頓:“我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