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把烏青的嘴閉上,他沒歇斯底裡地質問,而是靜靜望著向東。
“我用菜刀砍的,你不撲騰起來,跟我來個你死我活?”向東將白棠的兩個斷手丟到他懷裡。
白棠說:“你一定有必須那麼做的理由。”
向東俯視他幾秒:“嘁。”
白棠不會想不到事情起因,他還是問了向東,問完以後他的眼角輕微發顫,理智告訴他,當時那種危急關頭,不論是換成鳳梨還是畫家,或者彆的某個朋友,向東都會這麼做。
可是他情感上卻在感動,沉溺,無法自|拔。
向東見白棠連個屁都不放,他拽拽從一個村民那借來的褂子:“躺著吧。”
“向東。”白棠喊他,“漏洞太不友好了,你要怎麼辦?”
“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向東狂妄不屑,以他的反應能力,真要是觸犯了禁忌,到時候再把手砍掉保命也來得及,隻要時刻把刀揣身上。
外麵來了兩串腳步聲,是齊北跟江江,他們身形匆忙。
“有新發現!”齊北沉聲道。
向東和他們對視一眼,江江留下照看受傷的白棠。
這都不用多說廢話,一個眼神交流就可以了。
白棠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向東的背影,看不見了才垂下眼簾,他問起其他隊友。
江江說都躺下了。
白棠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的眉心一擰。
“一個個的都想著擺脫禁忌,脫離詛咒的險境,卻沒想過自己會陷入另一種危機裡麵。”江江唏噓。
白棠閉上眼睛,傷不能儘快得到搶救,無法止血,會缺氧休克,嚴重的會死亡。
江江扣著腕部的機械手表,他們這支隊伍向東最強,他雙手雙腿沒了都不容易死,彆人就不好說了。
“雖然任務結束的時候,還有口氣就能回去,可這個高溫天氣,再加上幾天沒睡,身心雙重受損,不妙啊。”
江江把彆在後腰的扇子|抽|出來,給白棠扇扇風:“你的血止住了,情況比他們好。”
白棠沒說話,他自己的身體他最清楚,並不好,他不好。
這是他的問題,向東已經做到了能做的,是他自身的體能不夠出色。
“白教授,你要控製情緒,不能激動,你得心平氣和,這樣才對你的傷口有利。”江江傳授自己的經驗。
白棠都懂,還是說了謝謝,他靜默了會,突兀地問道:“江江,你和你同伴每次都一起做任務?”
江江嗯嗯兩聲:“對頭。”
“那你們是怎麼做到的?”白棠儘力讓自己平靜,這個問題他一直想問陳仰,幾次話到嘴邊都咽了下去。
江江一點心機城府都沒,世界敞亮,想都不想就告訴白棠原因:“同居啊。”
“同居就能做固定搭檔?”白棠一臉呆愣。
“我想想,”江江坐在桌前,手抵著往下垂的眼角,“好像還對身份號有要求,數字小的才可以選定搭檔,我聽北北說的。”
江江撓了撓肉乎乎的下巴:“白教授,你想跟向先生做搭檔嗎?”
白棠不答反問:“五位數的身份號算小嗎?”
“北北就是五位數!”江江說。
白棠的唇角微微一彎,那就是可以。他高興起來,眼角眉梢的清霜都沒了,暖融融的,發著光。
江江撓了撓肉乎乎的下巴,托著腮一眼不眨地看著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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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向東跟齊北去了村子後麵的那片林子,他們途徑挖坑埋屍體的村民們,在一個墳包前找到了老李。
墳包長了一些草,老李背對著他們蹲在那,手裡拿著刀,一撮撮地割著。
向東不是耐心詢問套話的性子,他讓齊北去。
齊北去了,可他才開了個頭,向東就暴躁地衝過來,把老李拎到一個土坑裡,問他在老張家看到了什麼。
“沒,沒看到什麼。”老李磕磕巴巴。
“你是跑出來的,出來後就是一副見到鬼的樣子,剛好被我和我同伴撞到了。”齊北冷冷拆穿他。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老李要往坑上爬,又被向東踢了進去,摔了個四腳朝天。
“這墳包裡是你老婆吧,你女兒還活著,以現在的死亡頻率,你覺得她能活多久?”向東蹲在坑邊,“想清楚再說。”
老李的身板劇烈顫抖起來,他蜷縮進坑裡,哽咽了會就痛哭流涕:“我閨女沒回來,不見了,回不來了。”
“沒見到屍體,就有一線生機,我勸你抓緊時間。”齊北說。
“老張,老張被附身了,那個‘他’盯著我看,一直盯著我,阿郎,阿郎可能有一點點像我,”老李哭著打了個冷顫,嘴裡語無倫次。
齊北聽明白了,他問道:“村裡平時有說你和誰長得像嗎?”
“沒,沒有,沒人說這個,大家都長得差不多,都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臉黑黑的,沒什麼區彆,誰也不會沒事盯著誰看……”老李兩眼迷茫。
“你們的膚色跟衣著都相近,分不太開,有部分的長相確實是一個類型。”齊北拿出手機對著老李拍照片,他的蠢同伴江江平時很喜歡看狗血,其中最經典的就是替身文――我這個角度是不是更像Ta了係列。
老李遭遇的情況也算是硬核替身。
所以齊北把老李的各個角度都拍了下來,他對向東說,“我們照著他的樣子挨家挨戶找找看。”
“現在村裡就沒剩多少活口……”向東發現了什麼,一把奪過齊北的手機,瞪著照片上的老李,那角度是他的臉朝左側三十度左右,頭微垂,手維持著擦臉的動作把臉上的肉往上推,眼角的皺紋被擠在一起,顯得又重又多,看起來要老不少。
“這他媽的有點像……我操,哥們,你給我撐一下,我腿軟。”向東猝不及防就看見了勝利的曙光,衝擊太大。
齊北抽著嘴伸出一根食指,戳著他的後背:“老李這個角度像誰?”
“反正不像你我。”向東揮開齊北的手,“媽得,老子後背都要被你戳出洞了。”
齊北走在向東身後,看他去哪。
向東去了距離這裡最近的一處埋屍體的地方,他問正在戰戰兢兢挖坑的兩個村民:“村長沒在?”
“沒有。”兩個村民都搖頭,“你找村長乾什麼?”
向東齜牙:“聊聊天。”
後麵的齊北調出那張照片,沉吟道:“這角度的老李像村長?我看不出來。”
“有三分像。”向東邊走邊說,“肉眼是看不出來。”
“那你怎麼……”
“我不是人,我是天才。”
齊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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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東把林子裡幾個下葬地都跑了一遍,無一例外都是不知道,沒看見。這不是好現象,按照規則的尿性,任務走到這,村長作為主Npc,怕是已經躲起來了。
他跟齊北去了村長家,門是開著的,裡麵沒人。
向東踹牆砸桌子爆粗口,發泄完就繼續找村長那狗批,他得快點了,白教授那樣,撓他都沒力氣,撐不了多久。
齊北沒再和向東一起,兩人分頭行動。
天太熱了,向東的頭皮冒火,他在村裡打轉,臉色很嚇人,蹦蹦跳跳的土□□見到他都避開了。
路過荷花池的時候,向東抹腦門熱汗的動作一頓。
老太太在那乾嘛?還想要荷花?
想到荷花,向東的臉色就更難看了,也就白教授才會把希望放在一個話都說不了的老人身上,為了自以為的關鍵性線索,又是床前伺候,又是頂著這麼大太陽摘荷花,滾了一身泥。
老太太看見了向東,她想讓他幫忙摘一朵荷花,要最大最好看的。
向東掃她的腳,沒沾地,飄著的,他拒絕道:“我沒時間。”
老太太灰白的眼珠沒有轉動,直直地瞪著向東。
換個人能當場嚇尿,向東不會,早他媽習慣了,他也蹬過去,眼白幾乎全被血絲占據:“我在找人。”
向東的眼前浮現出白棠站在床邊,一遍遍問老太太認不認識阿郎的畫麵,他口腔裡的舌尖一動:“老太,你知道阿郎嗎?”
老太太還瞪著他。
向東嗤笑,所以說,白教授是傻逼,他二話不說就走。
“村長啊。”
背後響起一聲蒼老的呢喃,向東的身子猛地一僵,我才是傻逼?他飛快回頭,返回老太太麵前。
“老太,阿郎是村長對不對?”
向東克製著自己的呼吸,這老人沒死的時候是迷糊的,什麼都不能自理,死了能走能動,是不是也說明她清醒了?!
老太太的眼珠終於小幅度地動了一下,乾枯的手也跟著動,她指向了荷花池。
向東咬著後槽牙跳進去,快速摘了最大最好看的荷花給她。
“老太,我找阿郎有急事,你能不能快點告訴我,他究竟是不是村長?”
“小名,”老太太捧著荷花,皺巴巴的臉上露出近似少女的神態,“他有個小名叫阿郎,還是我給他取的呢。”
老太太拉長了聲音:“阿郎那孩子啊……”
沒有下文了。
向東準備再問幾句,一道身影徒然出現在他視野裡,正在朝他狂奔而來。
是江江。
向東看到本該留下來照顧白棠的江江,他的太陽穴狠狠蹦跳了幾下。
江江跑來的第一句話就是:“白教授快不行了!”
向東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你說什麼?”
“他的傷口被踢了,不行了。”江江的嘴角有傷,背後的衣服被牆上的釘子刮掉了一塊,他氣喘籲籲地說了一件事,砍了手的幾人都沒止住血,他們來找白棠,想讓白棠幫他們在向東麵前說點話,叫對方給他們包一下傷口。
白棠昏昏沉沉,沒給什麼反應。
之後就亂了,那幾人崩潰失控,傷口的血流得更快,他們越慌就越疼,惡性循環。三角戀裡的正牌女友休克了,小三偷偷用高跟鞋踩了幾下她的傷口又哭又叫,一副白棠是殺人凶手的架勢,男主角要找白棠的麻煩,江江哪能看熱鬨不管啊,他上去阻止,結果雙拳難敵四手,讓人鑽了空子,然後就成了現在這樣。
“操他媽得!”
向東趕回去,一邊進屋,一邊揪著罪魁禍首的頭發,將那家夥的腦袋重重往地上一磕,他把滿臉血的人丟開,大步走到床前,彎腰去喊白棠。
沒有回應。向東拍拍白棠青白的臉,撓他癢癢肉,還是沒動靜。
向東感受不到白棠的呼吸了。
江江縮在門外不敢進去,他很自責,要是自己再機靈點就好了。
屋裡傳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嘭”“哐”聲響。
江江咽了咽唾沫,他在身前畫了個“十”字,北北,你快點回來,我一個人承受不來!
向東的火氣發不出去,堵住了,他大力摸了幾下自己乾燥的唇,眼睛盯著毫無生氣的白棠。
像是做了什麼決定,向東按著白棠瘦巴巴的胸口,貼到他耳邊:“糖水兒,你聽好了,隻要你這次能活下去,我就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追我。”
白棠的胸口微弱地起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