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龍一聽暗叫不好,他本想著季總兵縱橫沙場十餘年,這麼點山匪自是不在話下,是以言之鑿鑿的過來,隻想做個樣子,沒想到總兵真不好了,那接下來沒人指揮對敵,豈不是糟糕!
謝文龍動搖過,可想著自己的前程,他還是咬牙選擇了冒險,賭一把,畢竟季總兵身邊的士兵不少,未必會輸,於是他對著季總兵說:“大人莫怕,晚生守在你身邊。”說完在帳外尋了一張弓,握在手裡防備。
一邊拿箭,一邊掃掃周圍,這麼危險又容易邀功的時刻,謝栩竟還沒過
來。
怎麼,難不成他怕了?跑了?
剛這般想著,前方出現一個身影,謝栩竟出了帳營,帶著下屬往前去,似乎在觀察環境。
謝文龍冷笑,蠢,為了前程爭取下就得了,還真打算拿命玩啊。
過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真以為自己能指揮?何況還是個殘廢,一無武功,二無健全體魄,屆時出了錯,看總兵怎麼瞧他!
謝文龍便當做看戲,打定好主意,自己就護在總兵身邊,決計不會有錯。
此時情況越發危機,來襲的大隊人馬越發往前,竟有橫衝直入的架勢,仿佛知道總兵就在裡頭。
前方親衛大喊,“保護大人!”
營帳士兵已在指揮中布下了第一道防線,十幾位親衛湧到了最前麵,卻沒想火把一照,對方人馬足有這邊兩倍之餘,人數之爭讓對方即將衝破防線。
這邊謝家人一驚,他們本以為區區一幫山匪,人數不會太多,哪怕總兵人馬不夠,也能抵抗個一時半會,不料對方來了這麼多人,眼見大隊人馬洶洶而來,恐怕前線撐不了多久就得潰敗。
謝家人不由慌了,見官兵們跟山匪肉搏打鬥,親衛頭領甚至被幾個山匪圍住,頓時群龍無首,晃動的火把下,場麵更加混亂,陳氏更是哭起來。混亂中,忽然有人大喝:“退!往後退!”
“退回樹林!”
那聲音果斷而堅定,在夜色裡分外清晰,帳營裡原本群龍無首,一派淩亂,可這一聲喝叫提醒了眾人,可不,後麵就是山林,若是人數懸殊太大,那便避其鋒芒。
正值盛夏,樹林草木茂密,既可以躲人,也可以偷襲,是個再好不過的計策。
於是後部分的人帶著總兵飛快後退,而那出聲的人更是從暗色中奔出來,不斷揮手向東北方向指引。
指揮的人正是謝栩,在先前發現山匪來襲時,他迅速巡視周圍的環境,這會才能指著草木最茂盛的位置去。
這可不是一般的位置,不僅草木旺盛,枝椏縱橫交錯,更是個狹長深邃的山穀,一旦人鑽進去,再要守著口子就十分容易,堪稱一人當關萬夫莫開。
一群人便住住機會迅速往裡撤,而前方攔著山匪的親衛也想法子邊打邊撤,謝栩為了給前鋒製造後退的機會,指揮後麵的人抓著火把就往前方的匪徒砸,實在沒有火把,就扔地上的石塊磚頭,利用一切可利用的當做武器,擾亂匪徒的作戰,迫使匪徒撒手。
在謝栩的乾擾下,前鋒親衛們終於找機會慢慢退到山穀內。
與此同時,謝栩點了自己功夫了得的手下高虎,再搭上幾個矯健強壯的親衛擋在山穀門口,死守不讓賊人進入。
不得不說,這位置當真是絕佳,既有草木隱蔽,又有地勢掩護,賊人一時攻不進來,而謝栩也沒想跟對方硬拚,拖延戰就行,他們隻需等到天明便安全了,這是通往驛道的必經之路,天亮就會不斷有人路過,若是白天撞見賊人,必定要報官,是以賊人們絕不敢耗到天明。
謝栩的猜
測果然沒錯,淩晨的霧靄散去,啟明星落下,東方的天際一寸寸亮起來,那賊人眼看攻不進來,隻能惱恨離開。
等所有山匪撤完,天光大亮,太陽躍出山頭,照映的山路亮堂堂,一群人鬆了口氣,癱軟在地。
被人擁簇在最後的季總兵睜開眼,目光看向身邊的人。
謝家人就在他身邊,尤其是謝文龍,仍然緊握著弓箭,保護長官,見季總兵睜眼,道:“大人,沒事了,晚生一直守著大人,大人無虞就好。”
謝守德夫婦也在幾步外,跟著道:“賊子已然退了,大人放寬心。”
又道:“下官已通知人馬去城內請求支援,必定護送大人安全離開。”
季總兵頷首,目光轉向遠處的謝栩,夜裡一直保持指揮狀態的謝栩,這回終於緩和下來,靠在一塊石頭下,閉目小憩。聽到總兵的聲音,他微微睜開眼,輕壓下巴算是回應。
與謝家的積極與邀功相比,他不卑不亢,平靜沉穩。
季大人眼裡有情緒翻湧,回頭看看謝文龍,像是在比對什麼。而他的表情,再沒有昨晚“水土不服”的虛弱,倒像是在深思熟慮。
便是這個眼神,謝家父子閃過不好的念頭。
莫非昨晚一切,隻是一場試探!是大人故意為之!
謝家父子猜的沒錯,這的確是季總兵布的局,昨晚那匪徒,亦是他派人假扮。
既然認恩之事一時不好判斷,那就考驗兩個年輕人的臨場反應。
顯然高下已判,謝家年輕人雖對自己一路照顧,也守在自己左右,可臨場忐忑,心思幾番猶豫,季威遠大風大浪幾十年,這點小心思瞬間洞察。
反觀那名為謝栩的年輕人,臨危不懼,機變極快,慌亂中有條不紊,沉穩指揮。那冷靜自持,像極了當年那孩子,過去那孩子雖隻有五六歲,卻已展現出極高的心理素質與聰慧,麵對敵軍毫不慌張,機敏周旋。
至此,季總兵的心已偏向了謝栩。
但同時,也生出了對謝家人的鄙夷,若謝栩才是恩公,那謝家文龍必然是冒牌貨,想從自己身上討點好處去罷了。季總兵麵色凝重起來。
那邊,謝家人也猜出了季總兵的想法,這可是他們萬萬不想看到的局麵,若是被揭穿,兒子的前程可就休矣。
謝家人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先發製人,畢竟從這個慌開始撒起,就沒有回頭路了。謝守德道:“大人明鑒,我們不敢有絲毫欺瞞!”
陳氏跟著心疼道:“我兒可是心係大人,夜裡為了護大人,手都傷了。”
這話倒不假,淩晨撤退山穀時,謝文龍攙著季總兵後退,山穀裡有些荊棘,謝文龍的手刮到了某個枝大刺長的荊棘,胳膊被劃出好大一口子,鮮血直流。
謝文龍從小錦衣玉食,何曾受傷過,是他最嚴重的一次,若是在謝府宅院,定是要呼痛請大夫好好將養,可如今當著季總兵的麵,怕被說嬌慣,硬是咬牙一聲不吭。
不過不呼痛,傷口卻也沒怎麼包紮,就是好
讓季總兵看看他的忠心與付出。
季總兵果然多看了幾眼,傷口雖比不得戰場上的可怖,倒也是實打實的皮肉傷了。
倒是有人在旁笑,“高大哥,你可聽過一個詞叫苦肉計?”
說話的就是不遠處的小書童,他眨巴眼,故作沒看到謝家人的舉動,無辜地問旁邊的高虎,“我那天聽一個故事,可精彩了,講的就是苦肉計,有個人為了立功,就把小傷口誇的無限大,好讓上頭嘉獎一番……”
“夠了!”打斷話頭的是謝文龍,他不想當總兵麵失態,可那話擺明針對他,還將他的心思捅得乾淨!
見那書童的主子完全沒攔著的意思,謝文龍忍著怒意道:“堂叔,你這下人好沒規矩,你就不管管?”
“管?”謝栩冷漠臉:“他何錯之有?”
謝文龍氣結,乾脆攤開說:“堂叔,你有話直說便是,何必含沙射影,我知你不喜我來找大人,可事實就是如此,與大人結識的是我,不是你,你又何必糾結於此?”
“謝文龍。”謝栩反笑:“這話怕要送給你自己吧。”
“幺叔,你用不著辯解,”事已至此,謝文龍不打算繞圈,速戰速決,將對手快點從這場爭奪裡推出去,畢竟他也無路可選了!於是他說:“真要論的話,昨天的事我們還沒得出個結果,若當年那小恩人真是你,你不會連個信物都沒印象。”
謝栩反駁,“你不也對將軍的模樣沒個印象嗎?”
“我都說年幼忘記了!但你這信物不同,信物可是拿在手上,留這麼多年,便是再複雜,也早該看清楚了。”謝文龍死扣信物之事不放,他清楚謝栩最大破綻,當然要從此處擊破。
謝家人心領神會,迅速幫腔,謝守德道:“三弟,我知你有上進之心,但際遇這種事,不是你的便不是,早點放下罷!”
陳氏緊跟,“三弟,何必再勉強,都是一家人,點破了又對誰都好處?”
瞧,一家三口一唱一和,軟硬兼施,多好聽。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謝栩覬覦子侄際遇,橫插一腳呢。
隻有季總兵一言不發,從始至終都沉默著,觀察雙方。
他看向謝栩。
謝家人的話真真假假,但他更好奇謝栩會如何回答,即便已經偏心他極有可能是當年的小恩公,但都是建立在猜測的基礎上,在不能完全確認信物信息時,誰都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認定。
而除此之外,他還有更納悶的事,既是小恩公,那印章之事怎地一直不正麵回答?莫非丟了?@無限好文,儘在()網
人總有種心理,若是自己重要的信物送了人,對方卻輕視丟棄,恐怕心裡不會舒坦。
此時的謝栩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即便麵上看起來一派平靜,並未被對方牽著走。
他生來聰慧,心思也深,既然來這與謝家人對峙,便是做好萬全準備,信物的事雖然棘手,也不是沒有說辭。
謝文龍可以扯假人證,他也可以,找下人們幫自
己做個假證,對付過去也行,問題都是拿來解決的,凡事隻要他想,就不存在找不到說辭。
他無非是在想,即便能忽悠總兵,但那信物他始終沒見過的,若是日後又提出來,這永遠會成為一個紕漏……
他行事,向來不喜有任何的紕漏。
卻是陳氏突然插了嘴,見謝栩沉默太久,笑道:“三弟,承認了罷,沒見過就是沒見過。”
她的輕笑透著嘲諷,說是笑,不如說是逼問。逼著對方承認是在行騙。
謝栩露出一絲冷意。
既然對方非要逼,那先把眼前解決了,日後的事日後再說。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一勞永逸,不過給他時間,他總能想到辦法。
再說了,不談以後,他眼下有的是法子,拉謝家下水,屆時看看陳氏還能不能笑的出來。
惹了他謝栩的,彆想著太好過。
於是他微微抿唇,朝總兵道:“大人……”
不想,卻又有人打斷了話——帳簾一拉,有人急急忙忙闖了進來。
“總兵大人!”
進來的是個穿著小廝衣服的下人,跌跌撞撞喊:“誰說我們公子沒證物,總兵大人!我們公子的證物在這裡!”
眾人皆是一愣,總兵道:“你是何人?”
“小的,”那人望向謝栩,“小的是公子的仆從!”說著在無人看到的方向,衝謝栩擠擠眼,遞了個眼神。
這人當然就是顧莘莘。
隻不過她可不是過去姑娘的打扮,她穿了神小廝的灰色布衫,戴了頂氈帽,又在臉上塗了灶灰,將眉毛畫粗了點,還粘了胡子。@無限好文,儘在()網
這打扮若是彆人,多半便識破,可顧莘莘是在片場上跟化妝師廝混過的,易容還是懂點,這一打扮她做的巧妙,臉畫的灰灰黑黑,身上又到處蹭了山灰,看起來風塵仆仆的,倒真像個追尋公子遠道來的忠仆。加之此刻趴在地上,又拿著帽子壓住了大半眉眼,不抬頭仔細瞧,還真不知道她是個女子。
見眾人並未起疑,顧莘莘便道:“大人,這事用不著我們公子說,小的就能跟您一五一十稟報了,當年那信物不僅公子知道,連小的都見過啊!”
“啊?”這回不僅是總兵,便是謝栩這邊的人也愣了。
哪來的小廝,又是怎麼見的信物,就連小書童這跟了謝栩多年的人也沒見過啊。
倒是顧莘莘不慌不忙道:“大人,是塊黃玉刻成的印章,尺寸長有孩童巴掌長,寬兩指。”
總兵怔了後頷首。
是對的。
不止謝栩那邊幾個,就連謝家人都呆了。
這半路殺出的小子是誰啊,還真要壞他們的好事,謝文龍第一個跳出來,卻是笑,“這哪來的小廝,倒是會蒙。”暗指顧莘莘運氣好,都是蒙的。
又冷下臉警告道:“沒名沒姓的,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顧莘莘就聽不得他們陰陽怪氣,道:“我話是不是真的,自有總兵大人明鑒。”
“反而是你們,冒充我們家公子亂來尋恩,也是好大的臉!”又罵了聲,“呸,大的小的,一屋子的不要臉!”
這話罵的,謝家人臉都氣得漲紅,若在自己的地盤,隻怕早就拖下去打了,末了謝守德冷笑道:“讓他說,有總兵大人在,若是半個字不對,自有總兵大人懲處。”
謝家人已經確定謝栩手上沒有信物,不然不會這般跟自己兜圈子,既然沒有,那這小廝又能說出什麼來,左右不過是想渾水摸魚。既然如此,倒不如交給總兵大人決斷,沒有見過的事總是說的多錯的多,到時對方一旦出錯,自己便不戰而勝了。
但謝守德還是要為對方挖個坑,“既然你說見過,那倒是拿出來讓我們見一見,這就是最好的證明了。”
總兵大人也冷冷盯著小廝,似乎是這個意思。
謝栩那邊同樣凝重起來,尤其是小書童跟高虎,那信物他們都沒見過,這莫名出現,毫無乾係的人哪裡拿得出來啊!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大肥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