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翌日,走私武器被查出的消息,傳遍整個朝堂。
朝野中議論紛紛,甚至上朝時天子大怒,連斥:“喪心病狂!包藏禍心!”
並要廷尉司加大力度,定要將幕後主使找出。
退朝後,王大人從金鑾殿走出來時,壓力如山,但他沒忘記誇獎搜出證據的幾位下屬,尤其是謝栩。
這時,齊丞相從旁經過,看著謝栩道:“謝大人果真好眼力,我們這些人覺得那米倉沒什麼,你倒是一瞅一個準。”
得,這話看似是寒暄,實則洗去了自己那天從米倉過的嫌疑。
齊丞相笑著走後,王大人給了謝栩一個眼神,避開左右問:“徒弟,你覺得……”眼神瞟向齊丞相。
謝栩搖頭,“不是。”
若真是丞相,昨夜裡他就該想儘一切辦法死守米倉,不能被人發現,他卻隻是輕飄飄說了兩句就走。
王大人想想也是,準備再問謝栩,就見徒弟望著齊丞相身邊的某個隨從出神。
正是昨晚跟在丞相身邊,曾出聲斥責過謝栩的隨從,叫齊力來著,應該是齊丞相的貼身侍衛。
王大人問謝栩:“你看什麼呢?”
謝栩道:“衣服。”
昨晚在米倉,天色陰暗看得不是很清楚,今日下了朝,陽光明晃晃打在前來接迎主子的齊力身上,他穿著黑色侍衛服,裡麵露出的白色裡衣,讓他想到了什麼。
下朝之後,路過七分甜,顧莘莘自是出來找謝栩關心案情,挖出兵器的事動靜太大,已有不少人知曉,顧莘莘來問不足為奇。
問到最後,謝栩便提了齊力的白色裡衣,顧莘莘納悶:“這有什麼怪的?他不能穿白色嗎?”
謝栩搖頭,“不,是我想起了蘄縣那些屍體上發現的那一絲布料,他們似乎同屬一塊布。”
顧莘莘大驚:“你……你認為,是齊丞相乾的?”
“暫時沒有,隻是對那布料產生了懷疑。”
“那你說,齊丞相會不會就是那結拜三兄弟之間的另一個昌華,也就是何卓的大哥?”
“不對啊。”顧莘莘又道:“齊丞相姓齊名景深,字奉安,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跟昌華完全無關啊。”
謝栩頷首。
他們不是沒有懷疑過齊丞相,實際上,當“昌華”兩字的謎底出來後,謝栩明裡暗裡將朝中文武的表字全打聽遍了。仔細到包括沒什麼可能的,風清月白浩浩正氣的宋府,宋致的父親祖父都查過,一無所獲。
突然,有廷尉的侍衛急匆匆過來,“謝大人,販鹽案那批船隻到了,等著您通過呢。”
販鹽案是靠船隻運輸私鹽的,為了查案找證據,事發後所有船隻一並扣押起來,等候稽查,雖是犯案船隻,但船隻大多情況良好,朝廷為了彌補損失,大可收作他用,是以這些船隻被人從江域順著京都大運河驅使回了京城水域,待廷尉的人檢查完畢後投作它用
。而謝栩身為販鹽案骨乾官員,檢查船隻一事便落到他身上。
謝栩聞言跟著侍衛前去,顧莘莘也跟了上來。謝栩見狀道:“這不是查案,你又跟來做什麼?”
“我知道。”顧莘莘一本正經回:“我是去考察考察。”
顧莘莘真是想去考察,她來古代還沒有正兒八經瞧瞧大船,而且布匹生意越發紅火,貨物運到其他都城,走陸運太慢,她考慮走水運,便跟著前去看看那些貨船,摸個底。
謝栩搖頭失笑,這小女子永遠乾勁十足。
兩人很快抵達京城外的水域,京城本沒有這片大水灣,大陳朝開國皇帝為了促進各地經濟往來,開鑿大運河,連通其他都城的江域與海域,類似中國古代史上的“京杭大運河”,乃是利國利民的大計。
那從江域而來的私鹽貨船便停靠在水灣附近,有近十艘,映入眼簾的情景讓人驚歎,無比碩大的船隻,尤其是第一艘,長近百米,高幾層樓,高聳的桅杆矗向天空,一幅幅船帆似巨鳥張開的翼翅,船頂旌旗迎風招搖……難以相信,古人的創造能力,已有如此高超的水平。
而後,她跟著謝栩上了船,謝栩仔細檢查船各個角落,而她則是東看看,西看看,正看得熱鬨,忽然聽謝栩講,“這船頭是怎麼回事?”
顧莘莘目光隨之望去,高聳的船頭正麵有個巨大的坑印,像是曾撞到了什麼,哪怕已被修船的匠人補好,但畢竟是補的,留的痕跡極為明顯。
匠人答:“回大人,當時被抓的船管事說是在江上撞傷了暗礁,不過小的們已經補好了,可以正常使用。”
江域某些地帶確實有不少暗礁,船撞上去留下傷坑很正常,隻是這坑也太大了點,撞擊力幾乎讓半個船頭都折斷,這些匠人們為了補船頭應該費了不少勁。
那匠人跟著點頭,“可不,這船傷的確是我們見過最嚴重的,一般船這麼大的坑,隻怕早就沉了,可這船大,下麵實木又做得結實,竟挺了過來,也是命大。”
謝栩若有所思,聽著匠人的介紹,看著那船頭問:“這船頭有多高?”
“近三丈。”匠人答。
三丈擱在現代是十米,在古代的確算是大船。
又聽船匠道:“大人可以檢查下船底,小的們都已經處理過,不僅船身,彆的我們也處理了,白蟻等蟲是沒有的……”
顧莘莘道問:“白蟻?”船上還會有白蟻?
“對。”匠人說:“行在水域裡的船有的會滋生白蟻,這東西留不得……去年姬郡那場災難,堤壩被大水衝毀,幾十萬流民,不都說是白蟻惹的事麼,千裡江堤毀於蟻穴啊。”
謝栩回想,案卷裡的確是這麼說,關於那場大水,除開郡尉田均治水不力,另一個內因則是堤壩被蟻穴槽空,後來連著幾天天降暴雨,水位上升,抵擋不住濤濤洪水,才破了缺口,洪水淹進來,衝垮幾座城。但謝栩還是問了句,“確定是白蟻?”
“這我們不好說,”匠人說:“畢竟官府是這麼說的,不過,那壩垮
了的事,也有些蹊蹺,我有個親戚剛好在姬郡,他的家就離江岸不遠,他說,那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他擔心出事,就去壩上瞧了瞧,那會壩還是穩的,結果等他回去後沒多久,“砰”一聲巨響,響得半個城都聽見了,他家住在江堤旁,甚至能聽到江堤晃動的聲音,像被什麼大力撞了,接著,“轟”一聲,江壩破了,水就進來了……”
“那你那親戚?”
“我那親戚也是命大,他不會水,當時洪水灌進來時,他心想完蛋了,畢竟他就住在江堤旁,首當其衝,結果沒想到,大水裡趟來一塊大木板子,我那親戚死命爬了上去,再一看見麵,竟有好些個跟他身下類似的板子,也不知道哪來的,他們那個村裡的人,能活命的,幾乎都是抱住了那些板子……”
他說到這回想了下,“我親戚說那板子很厚,倒有點像……”他往船上一指,“這種船甲板,可厚實,大水退了後不少人拿回家做床板呢!”@無限好文,儘在()網
匠人說到這,又繼續檢查去了,而謝栩站在原地,腦中似有靈光一閃而過,然後消失不見……一時無法將思緒拚組,謝栩隻得繼續忙公務,看天色不早,接著上了其他的船,一切檢查無誤後,他將船隻放行,出了水灣。
離開水灣後,顧莘莘觀察著謝栩的臉色,“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謝栩搖頭,“總覺得船傷在那裡,有些古怪。還有破壩的事……”
顧莘莘道:“或許那暗礁很高,畢竟有的礁石是立出水麵的,撞到那裡也有可能……”話頭微頓,她反思道:“不對啊,哪有這麼高的暗礁,立於水麵兩三丈?若真是有,那般明顯的礁石,船不知道避開?”@無限好文,儘在()網
這就是關鍵了!
顧莘莘道:“還有,至於破壩,事情過了一年,真相是什麼情況,怕是更難說了!”
謝栩正要答話,驀地衣袍一緊,低頭一看,竟是幾個衣著破爛的乞丐抓住他褲腳,道“大爺行行好,給口飯吃……我們一家已經三天沒吃過了……”
乞丐一般以個體為單位,這種一家子的,多是外地過來的流民,恐怕多是去年水患一帶的災民,顧莘莘不禁納悶,水患過後,朝廷不是給了大把賑災款麼,專程為了安撫災民所用,怎地仍有流民源源不斷的奔往彆的都城?
謝栩也想到這點,問流民:“你們可是姬郡廣郡的?你們當地的官老爺沒給你們發銀錢跟糧食麼?”
顧莘莘跟著道:“對啊,朝廷可是撥了大筆銀子的!”
為首的流民道:“小的也納悶,來京城後,許多人說朝廷給我們姬郡撥了銀子,可到我們小老百姓手上,一個子沒有啊,也有人領到了,但少的很,沒法活……不然我們不可能一家老小背井離鄉啊?”
顧莘莘便道:“是不是官老爺們層層盤剝了?”這年頭越是天災人禍,官員們越是貪贓枉法。
而流民已答不上了,一家
老小幾乎餓暈,隻拽著謝栩跟顧莘莘的褲腳一陣哭。
謝栩見對方不住哀求,便摸了點碎銀丟過去,正要再問話,那乞丐說了聲謝謝大爺,便抓著碎銀飛奔向前麵的包子鋪,想給老弱們買點吃喝,看來的確是餓慘了,半刻不能等。
謝栩看著流民們的背影沉思,此時有官兵上前,“大人,張仵作請您過去一趟,說您查的事得出了結論。”
顧莘莘心想,謝栩真忙,一下午不斷有事輪番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