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謝栩道:“張仵作?”不知查了什麼事,他露出凝重之色,吩咐顧莘莘回去,而自己跟著侍衛離開。
謝栩趕到官署後,張仵作迎過來,低聲道:“謝大人,小人剛從廣郡回來,那付勇,的確是中毒而亡。”
謝栩表情一頓。
自在蘄縣被點撥以後,謝栩立馬派了廷尉的仵作去查付勇的屍身,他生前是販鹽案知情人,死後廷尉出於人道主義,通知付勇家屬,許他們從老家來,將付勇的遺體帶回故土,落葉歸根。而這張仵作,便是謝栩派去檢驗屍身的老仵作。
結果證明,付勇,確是中毒而亡。
天已黑,謝栩從官署裡走出來,回了謝宅。
不想顧莘莘正在他屋子裡,下午一彆後,謝栩去了官署,而她則去了謝栩家,沒彆的意思,純粹是看謝栩為案情所困,過來幫幫忙而已。
而謝栩在官署不輕鬆,回家後依舊不輕鬆,手裡抱著一大摞案卷,有販鹽案的,也有軍火案的,謝栩打算拿回來分析案情。
見顧莘莘來,他沒有意外,由著顧莘莘坐到自己身邊。
顧莘莘見他拿著厚厚資料,便知他有許多沒想通的事,問:“除了那船,還有什麼事,說出來我幫你一起想!”
“不了。”謝栩搖頭,太多了,並不想她為自己的事太過操心。她嬌滴滴一個小姑娘,忙生意已夠辛苦,還總想幫他分憂。
顧莘莘卻堅持道:“說嘛說嘛,能幫多少也是我的價值對不對?”
謝栩拗不過她,便放下案卷道:“付勇是被毒死的,並非我們過去猜測的那樣,內傷或突然衰竭,而是被人提前下了手。”
“何卓死的太蹊蹺,他家裡人的死同樣蹊蹺,那指甲裡摳出的絲線,又是哪方勢力的衣料?”
“朝中一個與他同名同姓的“昌華”,何卓是不是幫這個昌華頂罪?這個昌華又是誰?”
“還有那販鹽的船,前麵古怪的坑,真是礁石撞出來的嗎?被扣押時又發生了什麼事?”
……
疑問一個接一個,顧莘莘如墜雲霧,不過她仍是總結出一句話。
“雖然這些疑問沒有結果,但至少可以說明,販鹽案極有可能不是官方定論的情況!甚至,官方整個結論都會被推翻!”
謝栩頷首。
“還有姬縣的事,賑災款為何沒到老百姓手上,這麼大的事,朝廷竟然不知。”
“這就不提了,江堤破壩的事才是更嚴重的,為何而破,導致近
三十萬百姓橫死。”謝栩低頭,去翻調取的資料,為了嚴查案情,他調來很多資料,不僅有船的,還有廣郡姬郡當地的水文地理。
案卷上的確如船上匠人所言,記載的是,廣郡一帶,包括姬郡在內,受蟲災堤壩不穩,加之那幾天連降大雨,導致破壩。
謝栩拿著這一段沉思,而顧莘莘眸光閃爍,總算有了用武之地,“不對啊,白蟻?那船工提這時我就覺得不對,白蟻是畏寒蟲類,廣郡一帶偏寒,是不可能有白蟻的,即便有也不能成氣候,怎麼可能槽空江堤!”
顧莘莘過於在現代看過一篇昆蟲紀錄片,便有講過白蟻,白蟻是性喜溫暖之蟲,寒冷的地域會遏製它的生長,像在中國現代社會,以山西為界,靠北一點的位置幾乎絕跡,而姬郡一帶氣候偏冷,是不該有白蟻的。
那是案卷記載錯了?是有心人的操控?
顧莘莘問:“這案卷上關於蟲蟻毀堤的記載,又是怎麼來的?”
“是當時朝廷派下去抗洪的官員上報的。”
“就是那個斬殺了姬郡都尉田均的朝廷特派指揮使?”@無限好文,儘在()網
當時姬郡破壩造成特大洪澇,組織抗洪的姬郡都尉田均抗災不力,被朝廷下派的指揮使斬殺於壩下。
謝栩點頭。
顧莘莘說:“你可以去查下這個人,誰知道他上報的這個情況是真是假,反正田均死了,堤壩也垮了,如果他彆有用心,怎麼說都死無對證。難保他不是為了隱瞞某種真相。”
謝栩也這麼認為。
又靜默片刻,顧莘莘道:“我可以說一個在我心裡很久的疑惑嗎?”
“你說。”
顧莘莘便說了:“我一直在想,這幕後後手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如果他隻是販賣私鹽,所賺不過二十萬兩。二十萬兩在尋常人眼裡來說,是不敢想象的天文數字,但對於朝廷重臣來說,並不算什麼。”
“按照何卓姆媽的話,背後凶手,很可能是朝中重臣,甚至頂級重臣,試問,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朝裡文武,但凡有點品階的,這些年明裡暗裡的,誰沒個二十萬兩呢?更何況對方還是朝中重臣。”
“一個頂級重臣,為了二十萬兩,鬨出這麼大的事,若隻是販鹽倒好了,真有心悔改,去陛下那裡痛哭流涕,磕頭請罪,陛下是仁君,隻要肯悔悟,肯賠償,陛下不見得會趕緊殺絕,可他倒好,鬨得朝野皆知,甚至下手殺了孟雲義,付勇,和卓一家……幾十上百條人命,這麼一來,便是陛下再仁慈再心軟,也不可能放過他了!”
“所以為了這二十萬兩,不值得啊,他為什麼冒這麼大險……”除非,顧莘莘看向謝栩,“除非,他不止販鹽,他手上有更多的冤孽,甚至是天大的罪過,他不得不想儘一切辦法遮掩……哪怕賠上幾十條人命也在所不惜。”
話說完,房間裡有一瞬間的安靜。
其實顧莘莘的疑問,正是謝栩困頓已久的疑惑。
可惜,如今誰都沒能給出回答,案件太複雜,糾葛亦太多。
良久,謝栩道:“天不早了,你回去吧。讓高虎送你。”
顧莘莘望望窗外漆黑的夜色,確實晚了,眼看沒什麼結果,顧莘莘便點頭離開。
她走後,謝栩坐在屋子裡,麵對桌上的一堆資料,出神。
無數疑點,無數猜測,起初覺得是一個單純的案子,可越往前走,牽扯越多,甚至與其他的案件有千絲萬縷的關聯,一團亂麻,千頭萬緒……
一時間覺得疲累,謝栩靠在座椅上,忽然想起那個夢。
實際上,自那個奇怪的夢境以後,這些天,很多個夜裡他都會想起那個夢。那個奇幻而虛無,卻仍予他溫暖與踏實的夢境。
夢裡那個奇怪的女子,帶給他一段屬於孩童的單純美好,那些無憂無慮,以及被人愛護的溫情……放在成人艱難的世界,越發可貴。
隻可惜,那個夢太短暫,結局太倉促,他甚至連夢中之人的麵孔都沒看清。
謝大人輾轉反側之際,某個隱秘的山莊,有人正大發雷霆。
茶座上坐著兩人,右邊一人將桌上茶具全摔到地上,大罵:“蠢貨,千叮嚀萬交代,還是給查到了!是誰出的主意,是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那麼多兵器,您們倒是給本座賠啊!”
厚厚的氈毯上跪著幾人,瑟瑟發抖,“小的……小的們藏的很仔細了,沒想到廷尉的人眼那麼尖!尤其是那個叫謝栩的!”
發作的人氣得又砸了堆瓷器,“又是他!上次匣子密信的事也是他!三番兩次壞老子的好事!”
倒是端坐左側的人發了話,比起砸物之人的暴躁,此人明顯沉穩得多,哪怕房裡瓷器亂飛,亦巍然不動,隻慢悠悠喝茶,見砸得差不多了,他開口勸,“好了,與其再想著這事,不如想想怎麼藏住你的身份。兵器被發現已不可逆,現在你要想的,就是保住自己,不然,被朝廷知道了,你跟突厥國的關係……”
砸東西的人反唇相譏:“我的事不勞您操心,您造的孽可比我多多了,手上數不清的人命呢,您更得護好自己,千萬彆被朝廷發現了,不然……哼!”
坐著人仍是喝著茶,“說得你手裡沒有人命似的,那麼大筆賑災款,殺了田均,你都拿了,換那突厥的兵器,全然不想著餓死了多少災民,這麼大的事,若不是我在皇上麵前給你兜著,隻怕你壓根圓不過去……”
默了默,他將茶盞放下去,說:“得了,如今不是置氣的時刻,咱倆都不好過,還是得互相幫襯著。”
砸東西的“哼”了聲,卻是默認了。
過了會他說:“這王光定真是屎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什麼都敢查,咱不能被動下去,廷尉裡必要安插些人手,不然……”
喝茶的人倏然笑了,“人手嘛,我倒是有個好人選。”
他手指蘸著茶汁,將一個名字寫了出來。
砸東西的人笑:“哈,的確是個好人選!”
</>作者有話要說:有妹子問,何時栩哥才能知道夢裡的是莘妹?
很快了,就這幾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