蛸壺やはかなき夢,を夏の月——
日本海。
鬆田健太郎和隨行的船員將拴著章魚壺的繩子撈起, 被海水浸透的麻繩泛著一股潮透的青黑, 繩子一節一節從水下拖起, 帶出一個個色澤鮮亮的紅壺。
【夏月蛸壺裡安身, 猶做黃粱夢——】
鬆尾芭蕉的俳句讀來甚美, 個頭巨大的章魚蜷縮進狹小的蛸壺內,天上銀月皎皎, 章魚在海下做著美夢。日本古代就有利用陶壺捕捉章魚的習俗,居住在瀨戶內海,九州南部的日本人, 利用章魚喜歡藏於狹窄孔穴的習性, 將空陶壺置於水下,天真的章魚誤以為是天然的巢穴,就會自己主動爬進壺內——這樣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這種美味了。
“這可是從日本的文繩時代就流傳下來的技巧呢——”鬆田大叔一邊拉著繩子,一邊說道。
撈起來時繩子有時會附上一些海藻或貝類, 那種細細的,比指甲蓋上的水鑽大不了多少點螺獅,和幽藍深綠的海藻一起, 被拖上船板。
“出來了出來了!”
“好大一隻!”
“啊啊啊,沿著繩子自己爬出來了!”
船板上的女生嘰嘰喳喳,看起來非常興奮。一隻淺灰色, 肉皮晶瑩的章魚從橘紅色的蛸壺中爬出, 八隻腳藤蔓一般地擺動, 順著繩子自己到了甲板上。
看起來就腕勁十足, 長滿吸盤的手腕海葵花般地扭動,簡直就像在跳舞。
“看這看這健壯的腕足和十足的活力……絕對的上等品!這個近海的章魚是最好吃的!”帶著帽子的大叔指著章魚興奮地說道。
用船邊的勾子尋找每一段間隔就用繩子連接在一起的蛸壺,巨大的勾子沉下水麵,探到連接著麻繩的橘色蛸壺,然後迅速勾起!
“因為壺很重。裝到章魚和空著的蛸壺重量是不一樣的,所以你很輕易就能知道這裡邊是否裝了章魚——”
鬆田健太郎說道,大叔把位子讓出來。
“你們有誰要來試一試的麼?”
“我我我!”
女生的響應相當積極,年輕活力的臉上都充滿著顯而易見的興奮。
“要小心哦,這個壺有點重,要把它從海裡拉出來,一定要有一定的力氣才行——”
“撈上來的時候一定要快,不然它可能從壺中逃跑……”
大叔小心翼翼地叮囑道。
澤井春菜第一個自告奮勇,女生擼起袖子,套上大叔給的手套,“嘿呀——”她運氣丹田,嬌叱一聲,結果沒拉動。
“咳咳咳咳……”周圍響起一陣善意的輕笑聲,春菜的臉有點微紅。
“那個,勾子是純鐵打造的,本身就具有一定的重量,上邊又連著鎖鏈……”鬆田大叔也憋著笑。這也是為什麼他之前一定要力氣比較大的女生上來試的緣故。
鐵鉤比人的腦袋還大,鎖鏈和人都指頭一樣粗,即便當廚師的女生體力應該都不差,因為要練習顛鍋,鍋也是很重的,但撈章魚真的是項體力活兒——
“那橘紅色的罐子彆看它豔豔的好像塑料,其實裡麵鋪了水泥。有章魚的蛸壺還要加上章魚的重量……這並不輕鬆……”
其實還要再加上海水的重量,蛸壺在上撈的時候還是帶著海水的,直到繩子進了輪盤才把水甩出來。
有了春菜的前車之鑒,後續自告上前的都是對自己力氣比較有自信的女生,倒是沒再出現過拉不起來的情況。
可惜罐子裡都是空的。
“誒?怎麼會這樣?”第四個上的櫻木銀,銀發編著小辮的女生。本來以她的力氣是拉不上來的,不過她問過了捕撈船上的大叔,決定和同伴兩個人一起拉繩子。
櫻木銀:感覺自己真是個小機靈鬼呢噫嘻嘻嘻!
可惜天不隨人願,拉上來的竟然是空罐子,這讓兩個使了大力氣的女生頗為失望。
“這也沒辦法嘛……撈章魚總是有概率問題的……”鬆田大叔安慰道。
“這回一定要上啊!保佑我!”霧野勝子雙掌一擊,啪的一聲合十。下一個輪到的人就是她。
“勝子——真的不用幫忙麼?”勝子的同伴在一旁喊道。
“謝謝你,不用啦——我可以的!”女生的聲音在海風中清脆又活力,她俏皮地比了一個沒問題的姿勢,“我可是專業的野外露營愛好者呢!”
深山雨林,攀岩求生,彆看勝子她白皙高挑,衣服下可有肌肉呢!區區把章魚壺從海中撈上來……沒問題的啦!
大概是真的勝子的運氣到了,麻繩擱在粗礫的白手套上,勝子下意識地就覺得不對。
這種重量……
她不知道之前同學撈起的空罐子有多重,但直覺告訴她,繩子連著的底端估計是撈到了什麼東西!
虛無縹緲的直感,但又那麼純粹,猶如閃電一樣,瞬間就讓人酥麻興奮起來。
“嘩啦!”蛸壺破水濺出紋路如雲的碎玉,霧野勝子站在船板的最邊緣,幾乎是一下子就看到了那被吊著的橘色壺罐,一隻柔軟得灰枝從鳥居般的橘色壺罐中伸出,顫巍巍如同剛抽芽的新枝。
是章魚的腳!!!
“撈到了撈到了!”
“是章魚!”
同行的女生也眼尖地看見,指著陶罐又指又跳地叫起來,霧野勝子的嘴角也咧到了耳後根。
“快!快撈起來!不要停!”在一篇歡呼聲中突兀的是鬆田大叔的聲音,厚重中帶著一絲焦急,“不要停不要停!一鼓作氣把蛸壺完全地拉上來——拉到甲板上——”
可惜還是遲了,在霧野勝子聽從鬆田大叔的聲音的途中,章魚已經從蛸壺裡爬出來了。
霧野勝子:!!!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一隻個頭碩大,長著有力腕足,眼神發亮的章魚從蛸壺中靈活地爬出,噗通一聲落入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