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匆匆(1 / 2)

某某 木蘇裡 7697 字 8個月前

盛望曾經設想過在某個學科決賽考場、夏令營裡遇見江添。

他想象得了那個場景, 甚至天氣陰晴冷暖、周圍往來人流匆忙與否都很具體, 但他想象不出自己會說什麼。也許會叫一句“哥”, 也許會故作自如地打聲招呼,也許……還沒開口就先難過起來。

後來得知江添去了國外,便連想象的餘地都不再有了。

盛望把所有時間都投到了競賽裡,忙忙碌碌, 不給自己閒下來發呆的機會。他自認聰明,卻遠沒到天才的程度。當初摸個老虎屁股都費了一番時間, 到了競賽後半程更是明顯感覺到了辛苦。

跟普通同學相比, 他還能被開玩笑地叫聲“掛逼”,混到全省乃至全國最頂尖的人裡,他也不過爾爾。

所以他數學和物理止步省級一等獎和全國聯賽,倒是化學進了選拔營, 碰上狀態好又走運進了國家集訓隊,輾轉拿到了保送資格。

家長老師都很高興, 他卻像踩在虛空裡,總也落不到實處,就好像一直在被某種情緒推著往前跑,不敢停步、不敢張望。某天胸前忽然撞來一道紅線, 旁邊人歡呼起來,告訴他“恭喜,你到終點了”。

各大高校的自主招生門檻總是紮堆出來,a班這一年的競賽表現總體不錯,大家捏著獎項到處遞申請交材料, 幾乎每個人都拿到了幾個選拔名額。

高天揚的證書是一棵獨苗,等級也並不很高,那陣子總開玩笑說“我要變成唯一的留守兒童了”。盛望看不下去,抱著筆記本在網上泡了幾天,愣是翻到了幾所條件合適的名校,幫他修了一遍初審要用的作文和英文材料,交了上去,沒想到真的通過了。

那一個月,高天揚恨不得每天衝他磕三個響頭,順便包圓了他的早飯。老高心眼比炮筒粗,不會想太多,總是自己覺得什麼好吃就給盛望帶什麼。連著帶了二十多天的漢堡可樂,吃得盛望看見他就自動飽了。

到了月末,這二百五終於反應過來盛望吃怕了。轉而換了中式。他努力回想著盛望以前吃過的早飯,破天荒起了個大早去食堂排隊,帶著豆腐腦、雞蛋和紅罐牛奶進了教室……

然後那一整天盛望除了拿到早飯時的“謝謝”,再沒說過一句話。

到了寒假前後,通過自主招生初審和綜合能力測驗的同學紛紛奔往各個大學考試去了。那陣子何進簽假條簽到手軟,教室裡大半是空座位,課沒法排,經常整日整日上著自習。

有一天下大雨,從早上起就陰慘慘的,教室裡亮著冷白色的燈。盛望踩著桌杠,書攤在膝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刷著題,忽然聽見桌麵被人“篤”地敲了一下。

他恍然怔住,差點混淆了時間,仿佛回到了剛來附中的某一天。也是這樣下著大雨,他發著燒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江添跑了一趟醫務室,拎著一袋藥跟高天揚說話,好像也這樣敲了他桌子一下。

盛望從題目上收回視線,倉惶抬頭,看見班長鯉魚拿著一張表格問他:“你什麼時候離校?”

他默然片刻,說:“不知道,大概4月吧。”

鯉魚在表格上登記了個大致時間,又有點擔心地瞄著他:“你臉色好差啊,生病了嗎?”

“沒有。”盛望握著筆指了指頭頂,說:“燈光照的。”

鯉魚走開很久,他才垂下眼睛。

又過了很久,盛望才忽然想起來。江添拎著藥跟高天揚說話的那天,並沒有敲過他的桌麵。敲他桌麵的那次,他也並沒有生病。

明明才過了一年多,他就開始記不清了……

他默然坐了一會兒,匆促從書包深處翻出耳機塞進耳朵裡,隨便找了個重金屬搖滾歌單,把聲音開到了最大。

教室太冷清了。

附中這一年戰果累累,收割了一大批高校的保送和降分優惠。辣椒拿到了盛望同所學校的本一線錄取資格,宋思銳他們幾個保送了省內top高校強化班,鯉魚奔往上海。

高天揚大概生來就是戲劇本身,自主招生都搞得一波三折。他本來發揮不錯,拿到了15分的優惠,在滿分480的前提下已經很可觀了。他爸媽正要高興,他卻臨到橋頭反了悔,大手一揮放棄了。

“我爸氣得淘寶了一把雞毛撣子。”高天揚驕傲地說:“我小學之後他就發誓搞佛係教育,這回差點破功。”

盛望問他:“乾嘛不要優惠?高考憋了個大招啊?”

“不想去那個學校了,突然大徹大悟,要趁年輕瘋一把。”高天揚說:“等著,哥們兒去北京陪你。”

保送的那批人在4月中旬離校,盛望始終很淡定,宋思銳他們憋瘋了。走的那天硬要搞點氣氛,把高中積攢的小山一樣的試卷從頂樓扔了下去,白色的紙下雪一樣飄了滿地,然後被樓下尚未脫離苦海的同學罵了一上午,又被政教處請去喝了最後一杯茶。

盛望無辜受了牽連,被罰著跟那幾個傻鳥一起掃試卷,不掃完不準走。然後a班那群二百五一邊笑罵著一邊衝下樓,給他們幫起了忙。

楊菁翻著白眼找人送來一輛廢品收購車,給他們堆卷子。

那個季節已經有點微熱了,滿地狼藉收拾完,盛望出了點汗。他在換了店員的喜樂便利店裡買了瓶冰水,把捂人的校服外套脫下來。

他把外套甩到肩上,拎著水走出校門的那一瞬間,塵世間熙熙攘攘的人流在他麵前的大街上穿行而過。

他慌亂躁動的少年期至此倉惶落幕,一生一次,再不能回頭。

因為保送的緣故,盛望那個暑假比彆人多出了一倍的時間,卻並沒有在家久呆。事實上自從江添走後,他就很少回家了。

說沒有怨憤是假的,不過更多是為了回避。隻要回到白馬弄堂那幢房子裡,他就不可抑製地想起很多事來。

他去找了那個搞輔導班的楚哥,接下了江添曾經做的事,利用假期那幾個月給自己攢了一筆錢,解綁了盛明陽給他的所有銀行卡。

楚哥這兩年發展得不錯,不想隻盯著附中這一塊,先後在市內幾個區都搞了分店。他說現在規模大了,需求也大,讓盛望大學刻苦之餘彆忘了他,有空就幫幫忙,順便給他當個金字招牌。

盛望說:“看在關係好的份上,我可以優惠一點,不收你廣告簽約費。”

楚哥哈哈大笑,臨開學前給他包了個大紅包。

比起商人,他更像個混江湖的,舉手投足都透著仗義,不過表達仗義的方式比較單一,就是錢。他很喜歡盛望的性格,剛好也聊得來,每每付起報酬都格外大方。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的大學生涯裡,這成了盛望獨立於盛明陽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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