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山水給他打水洗臉,趙士程則拿出紙筆,開始給便宜徒弟寫信,他的手很小,腕力不足,所以沒有用毛筆,而是用竹筆沾著墨水,寫出了一封硬筆書信,書信後邊更付了一張鐵軌的示意圖。
信的內容有限,他便挑選了緊要的寫,王洋的主觀能動性超強,這是趙士程最欣賞他的一點,很多人遇到困難,會本能地逃避拖延,而這位便宜徒弟卻會反複揣摩,思考解決的辦法,從不拖延,是非常優秀的治理人才。
他花了一個時辰,他寫完一封兩三千言的書信,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將信封好,讓山水給王洋送去。
山水去送信了,他則坐在露台上,看著海天一色,尋思起潑韓五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了,應該是一個姓韓的名人,而兩宋相交際,最有名的韓姓名人,必然就是那位中興四將中的韓世忠了。
彆說,還真有可能,按後期記載,潑皮韓五自小勇武過人,是延安府人,十多歲從軍,打過方臘,贏過西夏,是少數幾個能和金人打得有來有回的宋將,在南宋建立的過程中立下了大功,還為嶽飛之冤鳴過不平,著名的“莫須有”就是出自他和秦檜的對話。
剛剛那小隊長就是出自延安府,隻要問問他有沒有算命說他將來位列三公,他聽後覺得人算命的在消遣他,反而把人打了一頓,就清楚了。
若是,這個可是條大魚中的大魚啊!
但是……趙士程微微搖頭,他暫時拿不下這條大魚,倒不是他拐不走,而是這種出生底層,靠自己摸爬滾打爬上去的人物,如果輕易改變了命運線,就很難說能不能再達到那種高度了。
他不像劉錡那樣,是出身將門,有家族熏陶試煉,就算耽誤個一年半載,回到西北,照樣可以有大好前程,而是有的機會錯過了,就再也找不回來。
正因如此,就算他知道嶽飛今年差不多六歲,去河北湯陰縣就能找到,但卻從來沒有想過早早把他招到身邊培養一樣。
向韓世忠示好倒是可以的,時間還長,他有足夠的時間慢慢拉攏,畢竟還有十幾年,韓世忠會一直被童貫一派打壓,奪取戰功,這十幾年的蟄伏,才是真能磨他性子、長他見識的時候——在這一點上,嶽飛就差了點意思,以至於對大宋官場與皇帝抱有了不該有的期望。
不過這家夥是個聰明泥鰍,看著三大五粗,卻是粗中有細,怎麼招攬,還要從長計議。
他給自己倒了一碗冷掉的茶水,看著遠方海浪,默默盤算。
說到韓世忠,倒是給他提了個醒。
想成大事,就少不了精兵良將,若說大宋最好的軍隊,當然就是種家軍,後世北宋崩潰,韓世忠,張俊,都是種家軍中出來的名將,可惜種家軍絕大部分都折損在征方臘、打遼國、救太原的路上。
種家有點名姓的將領,也都死在了戰場上,沒有了家族教導,種家也隨此衰落。
但他不能將籌碼完全押在種家軍身上,因為在靖康之前,大宋守內虛外的政策,還是維持得非常好,而到了內部各種起義的時間,種家軍必然會被拉去四處平叛,而離方臘起義也就隻有十一年了。
必須得有一隻在自己手中掌握的精兵才行……
不過這種事,乾係極大,在沒有找到足夠忠誠的同誌之前,是不能隨意布置的,大宋境內還是太多束縛,若是能有一個海外基地,作為依托和後路就好了。
但要開發海外,就是一個無底洞,投入必然極大,選擇的地方就很重要了。
海外基地的話,此時合適又無人管理的大島嶼大約是兩個,一個是韓國南邊有勉強算大的濟州島,還有一個,便是如今稱為流求的台灣島。
濟州不遠,按海商的說法,離密州也就一千裡,順風七八日便能到,流求就難了,在流求與泉州港之間,有一條叫黑水溝的海流,對如今的漁船來說非常危險,十船有六船都得沉在那裡,所以,大宋對流求的開發,目前還是毫無頭緒的——話說他能知道的這麼清楚,還得多謝老趙,趙老爹喜愛珊瑚,所以對各種珊瑚生產的海域如數家珍,尤其是最愛的紅珊瑚,就是產自流求和倭國兩地海域。
所以,他想在海外有點基地,那麼還是要回到最初的地方,做大船!
做了大船後,他才能派人遠行海外,搞海島開發,這其中,肯定是要投大量的錢財。
而到了十五歲時,按朝廷對宗室的優待,他能去一個州郡當團練,那麼,就得想好了,是選留在山東附近,去開發濟州島,還是去福建諸路,去經略流求島。
隻要有一片基地,他的挪騰空間就很巨大了。
隻是,這個選擇可真困難。
嗯,先都放著,等大船出來了,再考慮下一步,隻是這負責人,也要想好了……王洋就很合適,可惜就一個王洋,要是能再多一個就好了。
……
趙仲湜拿到了珊瑚珠後,每天賞玩,也不提著去市舶司的事情了,反正那裡的珊瑚都是要被篩選過一次,把貢給官家有極品挑走後,才輪得到他選,而如今,他手上已經有極品珊瑚了,再者,他又沒錢了,去了也沒用。
趙仲湜於是每日品茶,觀海、彈琴,偶爾還去海邊垂釣,頗有一種悠然見南山的閒適,對兒子喜歡亂跑這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眼——且不說兒子身邊安排了隨從,就說虎頭那奸滑的性子,遇到拐子還不知道是誰拐誰呢。
“爹爹!”就在他享受這靜謐生活時,兒子清脆的嗓音讓他猛然回過神來。
趙仲湜的神色一下就複雜起來,看兒子的目光也帶上一點怨念,仿佛過來的不是自己的親兒子,而是窮人在年關遇上上門討債的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