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去汴京城是非常容易的,在黃河改道後,就可以順著黃河的河道,直接開船去東京城。
也就是說,隻要黃河不結冰,順著新河道,遼國大軍也能直撲東京城。
因為此,大宋在河北折騰了快五十年,三次大修黃河,就是為了把黃河改回故道。
耶律大石上一次來河北之地,還是因為抵擋大宋攻遼,然後一波反推,為了及時困住皇帝,沒有去劫掠鄉裡,當時沿途的村鎮大多逃亡避禍,而這次,倒是有機會好好看看這大宋山河。
從河北滄州沿河南下,沿途都可以看到民團練的鄉軍,於是,到滄州南皮城時,耶律大石詢問接待的驛店驛者:“我記得大宋鄉軍不是已經不講武了麼?”
因為保甲鄉兵演練擠占農時,後來被廢除了。
那驛者笑了笑:“這是朝廷要求,每縣必得有一支看得過去的隊伍,去京城參加比武大會,成績與縣令的政績相關,縣中這便看重此事。”
耶律大石微微一笑,心中明了,知道這是上次他們遼軍把大宋打痛了,這才痛定思痛,梳理河北之地的防務。
天色將暗了,但耶律大石白天在船上休息了一天,也睡不著,便披衣而起,在這縣城中閒逛。
南皮城十分繁華,因為這裡是永濟渠在黃河的出口,京杭大運河的北端,城中有許多車馬,不過,讓他奇怪的是,這裡的街道上,乞丐極少,幾乎都身體殘缺之輩。
這讓他不能理解,要知道,在遼國,這種殘缺的乞丐根本活不下來,沒有幾分能力,乞丐也是搶不到吃食的。
好奇之下,他找了一個小麵攤,點了一碗陽春麵,便與攤主攀談打聽起來。
“你說這個……以前咱們這也很多乞丐,”那小攤主笑道,“大概兩年前吧,俺也在乞討。”
耶律大石一愣:“這……”
那中年攤主露出一口黃牙,感慨道:“那年黃河水患,俺家被淹了,好多人逃荒,往京東路、保定府逃,都不知道怎麼活。好在新帝繼位,又重新修河,把那些逃荒的都招了去,給吃食,給住處,一家人這才熬過來了。”
“可是這河,總不能一直修吧?”耶律大石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乞丐那麼少。
“後來,朝廷突然在北邊的大城縣找到一處好大的石碳礦,到處招人。滄州修河的人手都被派去,後來人手還是不夠,就去找了河間府,那活苦是苦,但朝廷定了,凡是下礦的,每天都有一兩肉吃,一月還能有八百文錢,”攤主笑了笑,“俺當時也去了,乾了兩年,攢了五貫錢,回來支了個攤子,養家糊口。”
“如此賺錢,怎麼不繼續做呢?”耶律大石好奇地問。
“家裡媳婦沒個男人,總不放心,而礦上也苦,常有人丟性命,撫恤雖多,但俺還是怕了,便回來了,”攤主很滿意地道,“以前俺們隻要有個營生,無論是種地還是販魚,總是有好些雜稅,過不下去,這兩年,雜稅大多被免了,把正稅交了,也能賺些錢,安穩多了。過運河的商船這兩年也多了許多,俺這個小攤還算能糊口。”
“商船多了,是什麼緣故?”耶律大石忍不住問,“如今不是遼國打仗,榷場裡牛羊都少了麼?怎麼商船還多了?”
“當然是大城的那礦山啊,”攤主道,“那礦山裡的石碳太多了,這兩年,河北路幾乎都用的這裡的石碳,碳價不貴,又容易存,你看……”
他揮著勺子指了指那火爐子:“裡邊的窩煤真的好用,連燒剩下的碳石都有人收去做磚鋪路,還不貴,到了冬天,都能多升一會爐子,暖和地過年了。”
耶律大石不由得喜悅:“多謝,我回鄉時,也得帶些石碳歸家。”
這裡離大遼很近,這麼便宜的碳石,必能福澤燕京——想到這,他又突然氣餒,若是這次南下結盟成功,按那位陳先生的辦法,便要將燕京等地的治權,都給大宋。
契丹治軍,大宋治地,一地兩治,雖然是異想天開之舉,但隻要土地上沒有宋軍,那大宋的治權,也不過是浮雲,他們隨時可以奪回。
大宋的軍隊他是見過的,皆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正想著,就看那攤主拿出一盞燈,用火點燃,掛在幡上,照亮四野。
他驟然站起身,驚道:“八寶琉璃燈?”
這種宮廷用的極珍極貴之物,居然一個小販也能拿出來?
“對,琉璃燈,”攤主說,“可貴了,一貫錢呢,俺這攤子上最貴的就是它了,不過俺們這煤油不貴,有了它就能在夜市擺攤販,大半年就賺回來了,咬咬牙便買了。”
最近兩年玻璃坊也多了,如今這東西和鍋一樣,都是家裡的大件,買一件做陪嫁做聘禮,也算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