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直到那位公子離開,都沒有反應過來,對方走時說那話是什麼意思。
一直到權知開封府尹派人將她帶到府衙中,親切地問了她先前發生了什麼事情。
阿勒不敢隱瞞,將先前的事情講述了一番,對方神色複雜,長歎一口氣道,才道:“阿勒姑娘,你先前見到的公子,正是當今聖上,世上也僅有他,才能輕易添加官職。”
沒理會那個震驚的差點暈過去的姑娘,他想著朝廷裡剛剛傳來口諭,要設的“土司”一職,權責是以夷製夷,幫助朝廷管理夷人的戶籍、土地、稅賦,其職說輕也輕,說重也重,全看是哪裡的部族,有多少人。
這事並不是大事,如今嶺南開墾越發的頻繁,漢人與山民的接觸越來越多,對夷人的管理已不能還是先前羈索州的狀態。
“土司”的權力大小完全和夷人部族強大與否掛鉤,於大宋而言,這是一個用於溝通兩方傳話人罷了,不值一提。
阿勒懵懂地跟著這位叫李光的知府,在他安排下,進入了吏部,她需要經過一定的訓練考評,才能去西南任職。
而新添加的官職,在朝廷裡也引起了不小的波瀾,這個官職不過八品,且是管理夷人,在職的和候選的臣子們對這個“土司”的興趣,遠沒有這個姑娘來的高——居然能讓官家專門為設立一個官職,雖然隻是一個西南蠻荒之地的蠻夷首領,但這也是官家第一次對一位女子如此上心。
一時間,朝廷裡許多的官吏都以各種借口路過,遠遠地看了一眼這位姑娘。
然後發現這是一個普通的、麥色肌膚、眉眼爽利的小丫頭罷了,識得字,但不多,什麼書經更是一竅不通,但夷人也不必學這個。
他們心裡盤算著,這姑娘看著長得雖還行,卻十分野性,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氣質,這樣的女子封妃是不夠格的,但一個美人之類位置,也是好的……
可惜的是,他們如此期盼著,那位官家,卻沒有再見這個姑娘,仿佛這萍水相逢的一次緣分,是風過無痕。
阿勒倒是知道她的職責,朝廷會幫她做戶籍,定地契,但其它的,並不會怎麼管理,她的部族怎麼發展,全憑她自己,有需要幫助的可以尋當地知縣。
本來對阿勒來說,這些就已經足夠了,但隨後她發現,事情遠遠不是這個樣子。
她是過了皇帝眼睛的人,嶺南的世家大族駐京城的管事知道後,幾乎是立刻就前來求見,與她結識,紛紛保證都會給她麵子,不會與她的部族為難,甚至還為主動提供資助的資格打了起來。
這個自覺見過世麵的姑娘,接下來的時間裡,才知道她所見的“世麵”是多少狹小。
……
趙士程是知道這些細節的,不過他沒再管。
土司製度起自元朝,有效地拉近了各地部族與朝廷的關係,為後來的改土歸流打下了基礎。
他準備先嘗試一下,先用土司製度摸排清西南的宗族、丁口,再考慮取消土司,使用流官的製度。
而阿勒那姑娘,就是他的一次試探,成亦可,不成亦可。
至於朝廷裡讓他立後的呼聲,他當然是滿口答應,然後轉頭忘記了,就拖著嘛,多大點事。
他把這事拋在腦後,繼續處理朝廷大小事務。
如今各地的工坊都已經上了正軌,隻是漲勢漸漸緩了下來。沒辦法,市場飽和了,那些農村土地的產值終是有限的,沒有更多的錢糧來購買更多的產品,他也沒有放水興趣。
隻能等土地開墾、南方的蔗糖、油料取代一部分糧食,還有土地開墾,生產更多的農產品,從另外一個方向提高大宋的稅收。
最好航海技術有大的突破,能更快將南洋的稻米等物資送到大宋,養活更多的人口,才能解放更多的勞動力,擴大市場。如今的工人數量太少了,按今年的統計,也才八十多萬,和過億的大宋人口比起來,真的是九牛一毛了。
趙士程一邊想著,一邊翻看著奏書,他已經禁止朝臣沒事把家長裡短的小事讓他判決,同時把死刑需要皇帝最後審核的事情下放給了宰相,隻有宰相也拿不定主意的案子才能交給他。
他如今的事情很多,需要減輕負擔。
各州官吏的任命,各地工業的規劃,每年印錢的多少,打擊紙幣造假,北方軍州的財政支出,偏遠州縣的補貼,運河的疏浚修繕,南北的各種水利工程,燈塔修築,硝田的產量分配……這些都是他的工作。
除此之外,他也可以從朝臣遞上來的各種數據中,判斷各地的經濟情況,從工坊產值,大略推斷出當地消費,就算是在東京城裡無法離開,也能從這些信息裡判斷出國家的大致情況。
大宋依然是一個以農業為主的國家,雖然工業火種正在點燃,但農業天然的穩固社會還在頑固地影響工業發展,做工坊的坊主大多能富起來,因為農業土地的擴張,市場總體是在擴大的。
各地雇農的生活有所提升,這點從人丁每年的上漲數量就能看出來——窮到吃不起飯的家庭,是養不活那麼多孩子的。
江南的經濟上升是最快的,四通八達的河道讓那裡已經出現精細化的分工,已經出現了全鎮做織戶,出口絲綢的外貿商鎮。
許多山地開墾成了桑林,繅絲技術和紡織機的發展,讓大量生絲擁有了市場。
甚至還出現了專門做通草花的鎮子,依靠用綢、絹、紙、絨做的各種仿真花來供應全國,大宋無論男女老少都喜歡簪花,普通的花時節短暫,假花則沒有這個問題。
而這些地方因為商業發達,土地都被拿去給雇農租種,牛耕是絕對的主力,到了農忙時,原本的工坊會放農忙假,幫助各地搶收。
如今江浙的稅收正在追趕大宋第一富庶的蜀中,讓蜀黨和浙黨之間的氣氛十分緊張。
前些日子在端午樊樓的文會上,蜀黨和浙黨為甜棕和鹹棕哪個好吃爭得麵紅耳赤,最後爭論擴大席卷了南北士子,他們打了起來,最後被言官一本摻到自己麵前。
“唉,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趙士程感慨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