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哭著臉跟白恪發毒誓保證自己絕對沒有陷害伯府嫡子,白恪便姑且信了生母,顧不得伯府規矩,用自己抄書賺來的一筆銀錢,給李氏置辦了一個僻靜小院住了進去。
李氏雖隻是一個姨娘,但多年來都是受人伺候的主,乍一住到那院子裡,看什麼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白恪說,既然他帶自己跑了出來,就萬萬不能在這時候回去昌平伯府,李氏一想到何氏叫人壓著她往井邊投時的場景,渾身發冷,於是固然牢騷眾多,也忍了下去。
就這樣過了一段日子,白恪用抄書賺錢維持著娘倆的生計,清清苦苦地過了一陣子,李氏終於忍無可忍,覺得京城這般大,自己改投換麵出門一趟也不太像是會被立馬認出來的樣子,於是趁白恪出門給人送書時,一個人偷偷順著記憶,去到了顧家門口。
按著李氏想法,昌平伯府她們娘倆是一時回不去了,可回不去昌平伯府,卻還有一個顧府在啊。白雨薇雖是出嫁了,可如今也是顧家的貴妾,她這做娘的如今遇上了困難,白雨薇這做女兒怎麼著也得幫幫她才是。
可等到她去了顧家,才想起自己身份不能暴露,於是登門顧府時,顧家門仆問李氏是個什麼身份,李氏便隻隨口說了句:“我是你們白姨娘的……姨母,你前去跟她說,她自然會知道我是誰。”
那顧家門仆原先看李氏模樣打扮跟氣質都不似平民百姓,還陪著笑臉,可以一聽是府上貴妾的親戚,臉上立馬就落了笑,通傳時的腳步都懶散了不少。
李氏一邊暗罵這顧家門仆都是狗眼看人低的家夥,一麵挺直了身子。
通傳過後來接李氏的是個黃毛小丫頭,看著容貌普通,人也不是多機靈的,李氏跟她旁敲側擊著女兒在這顧府上過的好不好,那黃毛丫頭也說的含含糊糊,叫李氏格外嫌棄。
“這院子不錯。”李氏進了白雨薇在的院子第一反應就是跟自己在昌平伯府上的小院作對比,對比過後發現這院子跟自己那處一樣精致,便滿意地點點頭,“看來姑爺對我們雨薇還是愛護的。”
黃毛小丫頭聞言,撓了撓頭發,不發一言。
待兩人進了主院,李氏眼看院中沒幾個丫鬟伺候,先一步發現了不對,而等她後一步看到形容枯槁的女兒,不免大驚失色道:“我可憐的薇兒,你怎麼變得這般憔悴?!”
白雨薇搓著尚未睡醒的眼睛撩起簾子,腦子裡還在想著自己何時多出來了個姨母,可乍見自己生母出現在了自己眼前,還以為是看花了眼:“……姨娘?”
“噓。”李氏快一步上前捂住白雨薇的嘴,轉頭看向帶她進來的那個黃毛丫頭,看到對方退在院門邊沒進來,便大聲哭著說,“我的兒呀,姨母不過是一年未曾來看你,你如今怎麼變成這般模樣了啊?!”
白雨薇心頭一愣,聽李氏自稱著“姨母”,很快也反應過來,與她抱頭痛哭道:“姨母,薇兒難過呀!”
兩人在院子裡哭了會兒,白雨薇便帶著李氏回到了屋內。她屋裡沒有伺候的奴婢,連茶水都是昨日倒涼了沒有清出去的,李氏看私下無人,幾乎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娘以前是怎麼教你的,你看看你,怎麼就變成了眼下這幅模樣!丟不丟人,丟不丟人?!”
白雨薇垂了眼,哭訴道:“姨娘罵我便是了!左右是女兒沒有能耐,不僅留不住兒子,現在甚至連顧郎也留不住了!”
李氏打量著白雨薇蠟黃的臉色跟水腫般發胖的身材,顫抖著手說:“你說說,你生個孩子,怎麼還把自己搞成這樣?!生完胖就算了,這孩子都快一歲了吧,你怎麼……”
白雨薇哭得更傷心了:“我不知道,我明明已經吃的很少了,可是這身上的肉就是掉不下去!姨娘,你快幫我想想辦法呀。”
李氏幾乎氣到窒息,卻不得不說:“罷了罷了,我知道幾幅方子,你找紙筆來,好好記下,按著方子上吃,不能斷。”
白雨薇哭聲一頓,連忙討好的笑起來:“姨娘,我這便去拿。”
待李氏寫下那幾幅方子,白雨薇便寶貝似地將方子收了起來,她身邊隻剩下黃毛丫頭一個奴婢,隻能打發她去給自己抓藥。
黃毛丫頭是個笨傻的,白雨薇交代了半天才聽懂,拿上銀錢出了顧府。
李氏羨慕地看著黃毛丫頭手裡攥著的銀錠子,這才想起來自己今日是來乾什麼的。
她正了麵色,不去看女兒清苦的麵容,隻跟倒豆子一樣,把自己這段日子以來的經曆全抱怨跟憤憤地說給白雨薇聽,白雨薇聽著,突然道:“娘,嫡母沒了弟弟,那府上豈不就隻剩白恪一個庶子了?”
李氏點頭,氣憤道:“沒錯!何氏就是妒忌他兒子沒我兒子好命,竟想要把我跟恪兒弄死!這個惡毒的賤人!”
白雨薇眼底閃過光,握起李氏的手道:“姨娘如今怎麼打算?白恪眼下可是伯府板上釘釘的繼承人,難道姨娘就因為怕了何氏,要白恪放棄那個位置嗎?”
李氏苦著臉說:“你弟弟是個有骨氣,想要參加科舉入仕,他說伯府太過醃臢,早從根子上爛掉了,不想與伯府同流合汙,我這做娘的又能如何?”
白雨薇笑笑說:“弟弟有想法歸有想法,可他終究隻是個年輕人,少年意氣罷了。他說伯府醃臢,又豈知官場毅然,那官場上倒處都是捧高踩低的,若是沒有家族庇佑,隻看那些平民出身的仕子,又有幾個混出名堂的?眼下他正要參加科考,娘勸與不勸都且作罷,隻是等弟弟考完,您還是需要跟他細細掰扯掰扯看的……弟弟懂事,相必到時候不會不懂其中的道理。”
李氏聞言一怔,忙說:“你說得對,回頭娘再跟你弟弟說說。”
白雨薇點頭,鬆開李氏的手,又進屋取了個小包袱出來,低聲道:“眼下女兒不受夫君寵愛,實在拿不出太多銀兩,這些是女兒先前攢下的家當,娘莫要嫌少。”
李氏打開包袱,掂了掂重量,猶豫一番,疑惑道:“你出嫁時娘給你的那千兩銀子,隻剩這些了?”
白雨薇抿唇道:“女兒不受寵,吃穿用度維持麻煩,都是燒銀子的地方。”
李氏道:“那也不至於隻剩這麼點兒?”怕是連一百兩都沒有?!
白雨薇垂眸不語。
李氏想到她這女兒拿錢交給那黃毛小丫頭去買藥時的大方勁兒,一出手就是十兩的銀子,怎麼都覺得不對勁兒。
可正待她想質問一句,“你把錢都給了娘,那後麵的減肉用的藥要怎麼辦”時,白雨薇便又紅了眼,摟住李氏的胳膊,撲在李氏懷裡哭訴:“娘,女兒是真的難過……女兒看著自己親生的兒子竟然對著白意那個賤人喊小爹,女兒就恨不得上去撕了白意那張得意洋洋的臉。”
“那孩子叫什麼名字?這便就會喊人了?”李氏被白雨薇轉移了注意力,驚詫著問。
白雨薇委委屈屈說:“會喊了,隻是喊得不太清楚,那孩子一有什麼情況,白意便總愛來女兒麵前故意炫耀一番。”
李氏又道:“那孩子可是受顧少爺跟顧老夫人顧老爺的寵愛?”
“那孩子是個長在糖堆裡的,家裡嫡係的孫輩隻此他一個獨苗苗,顧老爺跟顧老夫人又有哪裡不愛的?就連顧郎,也因著孩子,喜歡歇在那個小賤人的屋子裡,如今是一月裡都難想起來看我一眼了。”白雨薇哀哀戚戚地說,“女兒在顧府就仿佛是個隱形人般,她們都攔著我不讓我去看我的孩子,就連顧老夫人也防著我。”
李氏卻沒她那般不看好,而是說:“白意是個雙兒,本就幾乎是個不下蛋的母雞。若是顧老夫人她們真將那孩子當做嫡孫看待,對你反而是件好事。”
白雨薇不解:“姨娘何出此言?”
李氏便說:“那孩子雖被白意包養了過去,可他是從你肚皮裡生出來的這件事定是無法抹去的,他既是被當做顧府嫡孫養大,那顧府老夫人之類絕對不會故意將他養歪了去,若是養出個性情好的,那等他大了,知道自己的生母竟是被這般對待,那你且看他是對你好還是不好?”
白雨薇生氣道:“姨娘說的這些女兒也未嘗沒想過,可要等那孩子長大,還不知要過十幾年,這麼久的時間,女兒難道就要這般淒涼地忍受過去嗎?況且,如今顧府內白意獨大,他眼下是故意拿孩子來氣我以前辱他欺他,可等他過了這股勁兒,發現再怎樣欺辱我都覺得沒趣了,便是為著越來越大的孩子,姨娘以為他真的還能容得下我?”
李氏定定看著白雨薇,哀歎一聲道:“你為何要顧忌他?姨娘以前教你的東西,你又忘了?”
白雨薇反應不過來:“姨娘說的是……什麼?”
“且先把自己這幅鬼模樣變回去吧。”李氏恨鐵不成鋼道,“你記住你的身份是個貴妾,你隻有擁有了寵愛,才有條件去談其它。你若是一直像是眼下的樣子,沒有顧家少爺的庇護與寵愛,不說白意,隨便誰都能將你壓死,可你隻要重新複寵,依著顧家少爺這個嫡係獨子的身份,便是顧老夫人跟顧老爺都要給你三分薄麵!到時候白意就算有再想把你弄死的心,他也隻能憋著!”
白雨薇聞言,恍然醒悟:“姨娘說的是!”
李氏歎道:“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愚笨的女兒?隻說如今你隻生了一胎,就被養做了嫡係,待你複了寵,自然還有二胎三胎等著你,白意敢抱你一個兒子走,難道還能把後麵的全養在自己名下?”
白雨薇摟住李氏,臃腫的身子蹭在李氏身邊的:“還是姨娘對我最好了。”
李氏嫌棄地推開她這身肥肉,重新係好那些夾著銀兩的包裹,定定道:“姨娘隻能幫你到這裡,日後有段時間姨娘怕是不方便出現,你也不必特意打聽我在哪。”
白雨薇這下是真感動了:“女兒曉得,萬望姨娘一切小心。”
李氏就此告彆白雨薇,出了顧府。
她回到白恪租下的那處僻靜小院,等白恪回了家,李氏便得意洋洋地跟白恪說了自己白天的經過,還變著法地說了一下白雨薇在顧府上怎樣怎樣可憐的事情。
白恪皺著眉:“姨娘是去問姐姐要錢了?姐姐給你了?”
李氏道:“給了給了,有一百多兩呢!”
白恪垂眸道:“姨娘既然說姐姐如今在顧府寸步難行,又怎能拿姐姐的錢來用?!”
李氏有些心虛,小聲道:“其實你姐姐出嫁時,娘有偷偷給她補貼嫁妝。”
白恪隨口道:“姨娘能補貼多少?”
“有一千多兩的銀子吧。”李氏歎道。
白恪愣了愣,忽的有些驚訝說:“姨娘哪裡來的那麼多銀子?”
李氏便又輕聲說:“本是我變賣了一些侯爺以前送的金貴物件,姨娘總想著你以後科考娶妻後會分府住出去,就全換成了銀子,你姐姐去年嫁的倉促,侯爺是個愛麵子的,自然不會給你做妾的姐姐添妝,我挨不住你姐姐求……就給了她一些銀子。”
白恪聞言,並沒覺得該是原本屬於自己的銀子落入了胞姐的手裡這種想法,隻是神色複雜道:“那麼多銀子,姐姐她隻在顧府呆了一年,就全用儘了?”
李氏說:“娘猜是沒有,隻是今日娘突然登門,而咱們娘倆如今又是這般清苦度日,以你姐姐那個性格……可能是不太願意多給罷。”
白恪搖頭:“多多少少無所謂,隻是兒子還沒到需要姐姐接濟的那一步,娘你且先收著銀子,等方便的時候全還給姐姐吧,她如今……也算得不太容易。”
李氏不解:“這銀錢你姐姐給都給了,為什麼不用?娘想著這點兒錢對她來說肯定不痛不癢,便是用了又如何?”
白恪歎氣:“娘,一百兩雖然不多,卻也是個人情。若是我沒猜錯,姐姐是想拿這一百兩,換我以後若是能繼承昌平伯府的話,能夠給她撐腰呢。”
“你是她弟弟,本就該給他撐腰。”李氏這麼說著,語氣突然一頓,“恪兒,你莫不是不想慣你姐姐?”
“沒有。”白恪搖頭,卻淡淡道,“我隻怕此次受了姐姐的情,下次姐姐想要我替她做的事情,會超出我本有的底線。”
李氏不懂自己兒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恪苦笑一聲,不願與李氏多解釋什麼,隻收起那裝滿銀兩的包裹:“娘,先不說這個了罷,我今日回來買了一隻烤雞放在小廚房,咱們趁熱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