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恪的烤雞是從隔了四五條街外的玉香樓上買來的, 色香味俱全, 便是由油紙裹著肉香, 卻耐不住那味兒竄滿了他們娘倆這處小院。李氏以前覺得自己倒了如今這把子年紀,跟著侯府什麼榮華富貴沒見過, 在吃食上不說天上飛的地上跑的, 可這雞鴨魚肉對她來說著實算作膩味, 可眼下,她不過隻離了府上半月, 跟著兒子過了半月清苦生活,日日青菜米粥下來,再看到眼前噴香的雞肉,便忍不住覺得這也能算得上是人間美味的一種了。
母子倆分食完一整隻雞, 李氏忍不住嫌棄自己手指上滿是油漬, 依著脾氣就想開口喚親近的奴婢來給自己打水淨手。可嘴還沒張開,她左看右看,也隻有白恪一人在屋裡收拾她們娘倆吃過的殘羹剩飯。
李氏養尊處優這麼多年,自然是沒有那個伸手幫忙的心思。但她也心疼兒子, 不願使喚白恪去給自己打水,於是哀怨半晌,又在心底將何氏跟昌平伯罵了個七八十遍, 她終於在椅子上坐不住了, 隻能哀怨地起身去到院子裡,自己打水淨手。
家裡一天沒人,缸裡的水已經見底, 李氏給提水的繩子上打了個結,又不太熟練地把水桶扔進水井,等了一會兒才轉著旁邊的木輪,緩緩用勁兒往上擰。
可李氏哪裡做過這種粗活,擰了一半繩子,她便氣喘籲籲地靠在井邊歇息。
就在這時,院子的牆頭上突然冒出一個鬼鬼祟祟的腦袋,對方攀著院牆上的瓦片,臉上露出個市井混混流裡流氣的笑:“喲,李嬸兒今晚這是吃了葷雞?這味道可真香啊!”
說罷,他還抹了把嘴,臉上的笑越顯油膩。
都說盛京繁華,李氏以前也覺得京地遍地都該是富貴人,可白恪帶她臨時租住的這地兒,卻打破了李氏對京地一直以來的印象。
窮酸,混亂,肮臟。
就拿牆頭上的小子,不學無術就罷了,還總愛有事沒事就趴在她家的院牆上,一聞著飯菜味兒了,就會露出享受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個什麼鬼毛病。
李氏看見這小子就覺得瘮得慌,白恪在屋裡隱約聽見了動靜,挽著袖子皺眉走出來,很快就將牆頭上的人趕了下去。
“姨娘莫怕。”
白恪替李氏將水打上來,看著李氏洗好手,又將人帶回屋裡,點上白蠟。
可李氏想著臨邊而院子剛那小子的笑,心底就是一陣不舒坦。
她在凳子上坐的不安穩,驀地起身又將白雨薇裝銀子的包裹拿了過來,臉上滿是哀苦道:“娘實在有些不安,你看看咱們這處院子挨著的淨是些什麼人,不是窮到娶不到媳婦兒的挑夫,就是些混市井的混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恪兒,現下正巧有這百十兩銀子,你聽娘一回,咱們不如就用這筆銀子換個住處……”
白恪擰眉不語。
“你要是想著會欠你姐姐的人情,那娘替你擔著,眼下咱們用她一百兩,那改日便還她一千兩,彆的你什麼都不必應。”李氏軟了聲嗓道,“況且今年科考在即,你跟娘一直住在這地兒也不是事……娘記得你讀書的書院不是在京郊那邊?你且回去讀書,娘便在書院附近的村舍裡借住也是可以的。”
白恪抬起臉,眼底有些難受,他張張嘴,看著李氏期盼的目光,卻隻得苦澀道:“姨娘不知……”
“不知何事?”李氏看著白恪的神情,心底陡然一慌。
白恪望著那燒了一段的蠟燭,閉了閉眼道:“與姨娘逃出伯府後,孩兒曾回過書院一次,隻不過尚未進到書院裡,便在一處拐角看到了伯府家丁以及書院先生,也巧合聽到了,伯夫人何氏以孩兒偷盜伯府玉章不成,攜姨娘私逃伯府,品行不端為由,叫書院院長除了孩兒在天子班的名。”
“孩兒回不去書院了。”白恪苦笑一下。
李氏幾乎氣紅了眼:“那個賤人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白恪搖頭,安撫李氏道:“不過幸好隻是書院去不成,事到如今,離科考也不過幾月,在哪裡讀書都是一樣的。”
“那怎麼能一樣呢?”李氏悲慟,摟住白恪哭到,“我可憐的兒啊!”
白恪母子境況不佳,李氏一想起伯府就恨得牙癢癢,好在白恪是個爭氣的,一邊苦讀的同時一邊替人抄書賺錢,不過幾日交清了原本住處佘下的房租後,為了更好地躲避伯府對他們的追蹤,便帶著李氏往京郊的村落裡借住了下來。
也是幸好他們娘倆走的早,搬離那處偏僻小院的第二天,何氏手底下的人就找了過來,給他們帶路的也正是之前那個喜歡爬牆頭的年輕混子。
“人呢?”何氏手下人看著人去院空的住處,質問那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