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霞下了,說,經曆過明治維新的民族,就是比戊戌變法敗走北美的民族要務實的多。
早川說,就事論事,不要牽扯到民族矛盾上,這樣對誰都不好。
雲霞越講越來氣,有些口不擇言: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要吹捧一下你們著名的大東亞共榮圈?
早川知道這時候講什麼都錯,便不講話了。
兩人就因這點事情鬨掰,整整一周沒有見過麵,誰也不樂意搭理誰。
她這人,不生氣倒罷,一生氣,誰都不搭理。借口學校課多,周末也沒有回家。
淮真回家呆了兩天,禮拜天下午走時,阿福與羅文準備好的東西裝了兩隻大口袋,幾乎都是各種白菜芥藍之類從中國運來的蔬菜。
羅文不停往袋子裡裝東西,嘴裡念著:“不自己操持家務不知道吧?超市肉與雞蛋都很便宜,六隻雞蛋十五美分,油三十美分一千克,肉也不貴,但是你們千萬得洗乾淨了吃。但是菜又不好又貴,一顆白菜要八分錢。美國人不愛吃菜,這習慣很壞。肉可以少吃,菜可不能少吃。”
淮真一邊答應著,看見那些東西仍有點犯難,因為今天她不乘電車回去,是黎紅騎自行車來接她。她沒有考上高中,所以暑假回去越南了一趟,這趟回來上護士學校,閒時幫家裡跑跑腿,於是買了自行車,時常去學校接淮真一塊兒去藝術大學找雪介。一旦有人體素描插畫課,雪介就會叫上兩人一起來課上觀賞的俊男靚女模特赤|身站在講台上擺出各種姿勢,供教師講課,或者供下麵的學生繪畫。這禮拜她也過來,因為護士學校颶風停課,幾個人約好一塊賴在家裡煮牛丸火鍋吃。
淮真想著,拎著這麼多東西,讓黎紅騎車載她在三藩市這丘陵上山下坡,不知多累,便叫季姨不要再往裡裝菜了,說禮拜六再回來帶去。
阿福一聽她禮拜六才回來,立刻將一麵一人高、氣勢洶洶的逼真大紙鳶從屋裡拿出來,說是小六爺做的,叫她帶上。因為聽說颶風禮拜四晚上就來了,這嵌了鯊魚牙齒的龍頭紙鳶掛在窗戶上,能辟邪鎮煞用。
從前聽惠老頭說,洪爺在世時,請人給六個兒子各算過一卦,前五子都各有富貴之命,隻有這個六子是個水卦,是個鯤命之鵬的奇士,命裡有劫。真龍已去,如飛龍在天,如驛馬星動。
又說洪爺當初決定去將小六爺救出來,也是因為這番話——奇士不可殺,殺之成天神。
淮真想起那天在街頭放紙鳶的洪涼生,恣意自如之間自有另一份乾坤氣魄,倒像是真應了劫。
臨出門,阿福想起來,又追到街上,問她禮拜五是否願意回來一趟,因為六嬸說的那個在海軍陸戰隊的陳少功,告假回來,禮拜五到三藩市。
淮真說,就不去了吧?我自己都沒搗騰好呢,想先好好念書。
阿福又說,那個男孩兒回來找你,你還會不會說這種話?
淮真有些無奈,說季叔,彆提了……
阿福笑了,彆人瞞得住,季叔瞞不住,誰不知道你每禮拜回來,好幾次沒有問出口,不都想問問我們有沒有電話打過來找你?
阿福見將她說惱了,又說,彆人來都來了,去跟著吃一頓飯,沒事的。到時我叫他來花街找你,就說掛了個龍頭那一家。你叫上雲霞一塊兒。合不合適,當個朋友也成。
淮真沒有應,也沒有拒絕。阿福幫她抱著一對東西,顛簸的出了唐人街,看著淮真坐上自行車才安心。
黎紅看到那隻巨大龍腦袋,一路上笑個不停,說要是給個白人看見一條東方邪龍,可不要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