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室坐著個黝黑的男人, 睫毛濃密,講廣東話和英文, 像是澳門來的, 卻是個混血的英國警探——女孩們又猜錯了。
他似乎是叫約翰還是麥克,淮真不記得了。上車他打過招呼, 便誰都不理, 兀自看窗外, 自己生自己氣。
兩人聊天也隱隱飄了幾句進耳朵裡:
“熱嗎?”
“一會兒回飯店換身衣服。”
“女士也穿很多。沒摸清香港天氣?”
“她……”西澤轉頭看她, 牛仔褲與力士鞋之間, 襯衫往上, 皮膚白得離奇, 像是第一天來熱帶。額頭上涔了汗, 不知為何穿這麼多,不肯換, 也不肯理他。轉頭又問麥克, “哪裡買得到女裝?”
麥克大笑,“淺水灣?應當買得到遊泳衣。”
他低頭沉思。
麥克又說,“我叫瑟蕾絲汀帶幾件來。”
西澤沉默著,不知不覺朝她靠近, 坐到後座中間, 看向前窗外露出的海, 突然微笑起來。
淮真也覺察到他笑了, 但不知他笑什麼,隻覺得莫名其妙。
不過很快她就知道了。
淺水灣飯店從海灣上冒出頭時, 早他們十五分鐘從賓舍出發的淺水灣巴士也才從叢林背後鑽出橙紅的影子來。
麥克走了快捷通道,先於巴士在一條乾淨的碎石道前將他們放下來,立刻有穿白製服的仆歐從過人高的蕨類植物背後走出來,帶麥克去停車。
穿過道路兩側密密叢叢的綠意,碎石路儘頭停著淡鵝黃色的房子。跟在他背後穿過昏暗走道,樓道間陡然開闊起來的窗戶,樹蔭罅隙裡頭都是澄澈的天和海。香港的夏天綺麗漫長,早春蟬噪隱藏在飯店周遭的樹叢裡,掩蓋住沙灘上男男女女的西崽們的調情。
陡然轉過長長梯道,三二一號房門打開,嘩!房間裡三麵窗戶都是亮藍色的海。
早餐桌上的不高興勁霎時間消失無蹤,她看得目不轉睛,驚歎出聲:“好漂亮!”
到底是全香港最貴的飯店,穿白製服的仆歐托著銀盤從走廊漸次經過,身量氣質大多都比中環的西崽高上幾等。
趁他們上樓時,麥克已經叫人送了女士的衣服過來,薑黃的無袖長衫,女學生常見的式樣,隻是舊的。
峽灣裡有風,卻也比彆處更悶熱,光上一趟樓,襯衫已整個汗濕,鬢邊碎發也已經黏在臉上。西澤讓她換短袖,她不肯,從繡了香港大學校徽的黑藍色布書包裡摸出早餐鍋裡偷渡來的兩隻雞蛋,兀自低頭剝殼。
他往屋裡走,一邊脫掉上衣和襯衫,解開皮帶扣,連帶褲子一起扔到椅背上,全身徒留一條內褲,躬身掀開沉重的行李箱,從裡麵翻找出一條紅色短褲穿上。
一背過身,見她坐在床邊不錯眼的盯著自己,不知是觀賞,還是在走神。
淮真當然在看他。隻穿了一條短褲,下頭是修長小腿。細腰瘦臀平胸,光滑的淺色肌膚,隱沒的肌理,隨動作隆起的線條……她也確實在走神,回憶著它們在自己手心裡的觸感,她知道摸起來有多結實。
他很漂亮。但一想到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像剛才上樓道,還不忘回身多看他幾眼的金發澳門女郎一樣。還有早餐桌上女同學的反常,莫名令她嫉妒。
那種矚目,她是做不到勢均力敵的。
不留神間,那雙窄長的腳已經停駐到她跟前。陡然回過神,將她嚇了一大跳。
更嚇一跳的是,他一靠近,躬身就來解她襯衫扣子。
她縮成一團,大聲抱怨,想講一句“光天化日之下”,英文她不懂講,廣東話他也聽不懂,好容易琢磨出一句,氣勢衰減隻剩下一成——
“太陽那麼大,你想乾什麼?”
他笑了,也很納悶,“是,太陽這麼大,你不怕中暑?”
緊接著,根本來不及反抗,她像一隻蒸熟的蝦,三下五除二被食客剝掉了殼。
太陽光有點晃眼,低頭去解牛仔搭扣時,他才終於回過神,覺察到她熱到背心濕透也不肯脫掉長袖長褲,隻是因為身上斑駁密布的紅痕。
她更加不想搭理他,拿被子將自己兜頭罩住。
看她這樣,他莫名開心得不行,鑽進被子,摟著她不讓動彈,卻像做遊戲,吻從眉心沿著鼻骨下來,快碰到嘴唇時被她推開了。
他不管,接著往下,一氣嗬成,像隻餓狼。白瓷似的光潔,不曾給他設任何阻攔。
腿兒還沒緩過來,一用力便不由自主打著顫,於是慌忙抵抗了一下。
他又折返回來親吻她的嘴唇。毫無防備的,骨節分明的修長滑下去,窺探到伊甸。
她一口氣上不去,堪堪從被窩裡探出小半張臉呼吸,像溺水者撲騰出水麵,抱緊的胳膊像抱緊救命的浮木。
窗簾沒拉,乾淨透亮,太陽光讓人有些無地自容,像昨晚樹梢外的月。
昨晚又被回憶了起來。她想起汗濕的味道,整夜都是架空起來,在高處懸浮著,落下不地去,所以今天整個人都像踩在雲裡。
今天倒不如昨夜身體相契的那麼凶狠,但也夠讓她視線散亂飄忽,眼裡蒙上一層紗。
到底是不懂遊泳,不剩多少勁的腿兒在水裡上亂蹬了一陣。呼吸都時斷時續,更也沒力氣嗚咽,隻無助的抱著手臂。
窒息感浮上來時,腳趾攥著一層潔白布單蜷縮起來。
他抽回手,一股甜腥味在屋子裡漫散開來。
日頭很曬,她睜眼去看灼烈陽光,陡然想起昨天課上講的李爾王,覺得不知哪裡出了差錯。天堂裡搞不好沒有幸福,都在赤日下頭。
他在她額頭上親了兩下,伸手將她兜進懷裡。
兩人躺在一塊兒,望著天花板上,被玻璃窗隔得整整齊齊的三扇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