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笨了!我說了你要吃那個蘑菇的!!”
“姐姐你看見食人花來了怎麼不打呀!”
“我打了!子彈不夠了!你看——”
二丫憨頭憨腦地又按了幾下攻擊鍵,給小孩子證明:“真的不夠了。”
樓下相對無言地一笑。
嶽小鵬無奈默認了地說:“性格不錯,一看就還是個孩子,沒長大。”
“酒量不小吧?”
剛才她瞄著那瓶酒的時候嶽小鵬就知道。
小胡爺也羞於啟齒:“以前家裡吃飯的時候,能給她倆伯伯都喝桌子底下去。”
“那倒是對你媽媽的脾氣。”
“我去上樓看一眼。”
二樓比一樓冷,應該不常住人,隻有兩扇門。一扇推開,是洗手間,另一扇,是個很整潔的臥室。
二丫和越越玩兒的正歡,胡唯用腳踢了踢越越的屁股:“挪挪,給我讓個地兒。”
越越目不轉睛地拿著遊戲機往左坐了坐,沒了大人教,開始瞎叫人:“哥哥,你會玩兒嗎?”
小胡爺把二丫手裡搶過來,也學著越越盤腿坐在地板上,眼盯屏幕:“我玩這個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這機器是他十二歲那年嶽小鵬給他買的,連著一個小寸電視機,線接的亂七八糟。
沒想到他還留著。
手速極快地操縱著馬裡奧上躥下跳,越越吃了癟,有點委屈。“你抱著我一起打唄?”
胡唯一側頭,越越伸著手要往他懷裡鑽。
順勢抱起他,小孩子耍賴:“你用一隻手打,讓讓我。”
小胡爺和他討價還價:“那就再玩一把。”
“行!”
於是小胡爺懷裡坐著越越,右手操控遊戲手柄,左手攬住二丫,把小東西殺了個片甲不留。
遊戲輸了,心裡不痛快,越越躺在地板上不起來,耍賴。胡唯一提褲腿,蹲下給他講道理:“怎麼輸不起呢?輸一次就耍賴,指著誰能給你放水啊?”
越越不高興,氣鼓鼓地抱著肩:“不行,你讓它判我贏。”
“判不了,結果都出了,你得反思過程。”
“咋反思?”
“多想多練唄,以後我不在家,你吃了飯就可以過來玩,等下次我再來的時候跟你比賽。”
“不行,總來嶽爺爺會不高興的。”
“不會,你就和他說是我讓你來的。”
還是說服不了越越,小孩子鑽牛角尖,輸了覺得臉上十分沒麵子。“那,那你再跟我玩一次,就一次!”
“嘖,剛才怎麼說的,是不是我讓你一隻手,再陪你打最後一局。”小胡爺敲了敲他的腦門。“你跟彆人在做之前說好的事情,就得按照之前說好的做。不能談了條件又反悔,一點契約精神都沒有。”
越越噘嘴,小胡爺很有耐心地等著他:“自己好好想想,不著急。”
他還蠻有心情的把這屋裡亂七八糟的電線給接順了。
哼唧了半天,看大哥哥也沒有鬆口的意思,自知認輸,越越乖巧伸出兩隻胳膊讓胡唯抱著他下樓。
嶽小鵬一抬頭,就看見胡唯抱著越越,二丫跟在身後,三人從樓梯上下來。
這一幕他等了多久!又盼了多久!
如果他一直這樣住在家裡……
無限感慨。
送走二丫和胡唯,二丫還和嶽小鵬惜彆:“叔叔再見,有空我會常來看您的!”
“好好好,有空你和胡唯一起回來,叔叔歡迎你。”
兩人一起走出嶽小鵬家的小區外,二丫大大呼氣,肚子咕嚕一聲。
小胡爺已經猜到了:“沒吃飽。”
二丫嘿嘿笑:“你看出來了?”
哼,給她盛飯為了端著,非說自己不吃主食,一頓恨不得吃三碗的主兒,就夾了幾根青菜,肉都沒舍得吃一塊,能不餓?
“走——”
“乾嘛去?”
“帶你吃大餅。”
二丫回家的路上有個煎餅攤,老頭兒一到晚上六點就出來賣煎餅,二丫立在不大的三輪車前指點江山:“不要蔥花和香菜,加兩個雞蛋!”
“好嘞,兩個雞蛋!”老頭兒笑嗬嗬收了錢,開始給她做煎餅。
深秋的傍晚,風吹的人冷颼颼,二丫問胡唯:“你爸爸是不是腿不好呀?風濕嗎?”
胡唯頗為詫異:“你看出來了?”
他第一次見嶽小鵬的時候都沒發現,她竟然能察覺。
“唔……”咬了一口熱乎乎的煎餅,二丫被胡唯牽著手跟在他後頭。“左腿好像不太靈光,他站起來的時候總要用手拄一下。”
“左邊腿,是假肢。”
“假肢???”
“對,當年去醫療援建的時候碰上地震,砸斷了半條,被救出來組織壞死,隻能截肢。”
二丫萬萬沒想到嶽小鵬安的是假肢,一想到好好的人沒了半條腿,她也跟著難受,不由得自言自語:“那得多疼啊……”
胡唯微微用力牽緊了她的手,二丫小跑著追上去跟他並排:“那他是因為丟了半條腿,才不認你?”
隻有她才敢毫無顧忌的問出這話。
“可能是吧。”
這件事,胡唯倒是能理解。
畢竟沒有哪個父親願意讓兒子看見自己狼狽的一麵。就連在醫院時,他給杜希擦身體,杜希都在極力遮掩。
一個從青壯年時期發展到中年階段的男人,經曆了身體上的力不從心,接受衰老,身體漸漸發福,有了褶子,掉了頭發,誰還沒個自尊心呢。
小胡爺不禁想起自己老的那一天,心裡堅定了以後回去每天再多加一千米的想法,這要是老了,她得什麼樣?
仿佛想到了那畫麵似的,自己癱在床上,她往他領子塞一塊紙巾,邊喂他吃飯邊嘮叨:“你看看,我都不嫌棄你——”
想著想著,不覺帶了壞笑。
二丫歪著頭奇怪看他:“你笑啥呢?”
小胡爺咳嗽一聲,“沒笑。”
“你就是笑了。”二丫狐疑咕噥著,吃飽喝足,她心情也爽朗了起來。兩個人走在大街上,他今天沒穿軍裝,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二丫不用在意形象,可以肆無忌憚的拉著他。
她開始唱歌。
從一條大河波浪寬唱到洪湖水浪打浪,又從鳳凰傳奇唱到王菲,唱的自我陶醉,搖頭晃腦,小胡爺忽然一隻大手捂住她的嘴。
牢牢壓住她半張臉,二丫悶聲悶氣一動不動:“你乾嘛啊?”
小胡爺心驚肉跳:“你唱歌跑調啊?”
剛才她唱那幾句沒一句在調上!!
要不是他想聽歌詞,知道她唱的到底是什麼,早把她嘴堵住了。
二丫垂頭喪氣打掉小胡爺的手,有點心虛:“誰還沒點兒缺點呢……”
她五音不全,從小就這樣。
但是五音不全的人通常都有個毛病,就是自己不知道,還以為唱的多好聽呢!
小時候班級大合唱,選的歌曲是讓我們蕩起雙槳,排練幾次,老師就招招手說:“杜豌,你願不願意帶著小花的頭飾在下頭伴舞啊?”
那時二丫還以為是老師看重她,特殊對待,答應的還歡天喜地的。
上場前老師反反複複囑咐她:“同學們和聲的時候,你千萬不要情緒上來了就跟著一起張嘴,你就賣力的當小河裡最漂亮的一朵花,笑的好看就行了!”
杜豌還認真跟老師保證:“我絕對不張嘴!”
後來初中高中也沒啥演出的機會,直到上大學,係裡出節目迎新表演,帶他們的輔導員說:“動不動就排練耽誤時間,找個人上去唱首歌得了。”
找誰呢?
輔導員在班裡挑了一圈,選中了這個班裡發音最正的杜豌同學。
英文講的那麼地道,這唱歌肯定也錯不了啊,還給她選了一首經典的電影插曲,學生會排練的時候,架子鼓鋼琴都為她準備好了,一張嘴,樂隊四個人唱跑了仨。
從此,英語係杜豌跑調的事情全校聞名。
二丫不信邪,拿著一大篇英文原詞在寢室清嗓子對著鏡子練,前半段念詞堪比播報員,後半段一唱,寢室幾個小姐妹全都戴上耳機。
二丫愁眉苦臉:“真的很嚴重嗎?”
“杜豌,你要相信上天給你關上一扇門,就一定給你打開另外一扇窗。”
從此,二丫就徹底放棄了音樂這條路。
“老師說,這可能跟我發音有關係,我把聲帶全都用在了我熱愛的翻譯事業上,注定是要做出犧牲的。”
“彆胡說八道了,五音不全就說五音不全。”
“我五音不全你嫌棄?”
“不嫌棄,我連你剩飯都吃,還能嫌棄你這”
“你啥時候吃我剩飯了?”二丫敢拍胸脯打包票,她就沒剩過糧食!
和小春坐在車裡遠遠低看著二丫從胡同口越走越近,剛要下車和她打招呼,忽然瞥見二丫旁邊的人,傻愣了。
手忙腳亂在副駕駛的儲物箱裡翻出望遠鏡,她調準焦距,屏息看著。
看準了那個人是誰,小春兒慌張扔了鏡子,忽然大口大口呼吸。
她今天下班早,很無聊,想起那天吃飯結識的二丫,想來找她玩。她車停到這還沒一分鐘,本來想給她打電話問問到底住在哪裡,誰知道,碰上了胡唯送她回家。
經過小春兒的車,小春兒用手攏了攏頭發遮住自己半張臉,怕被發現,然後她眼睜睜看著胡唯進了一個院子。
和小春滿眼疑惑,狠狠地揪了揪自己的頭發,忽然理順了一些事情。
她就知道衛蕤對自己有隱瞞,她就知道,二丫絕對不是隻給衛蕤做過翻譯那麼簡單!!
待胡唯送了二丫進屋,從小院子裡出來,和小春從容開門下車,不緊不慢地叫了他一聲。
“胡唯——”
小胡爺乘著黃昏天色茫然回頭,漆黑的發,漆黑的眼,挺直的鼻梁,性感的唇。
和小春穿著高跟鞋,齊膝的風衣,優雅朝他走來。
待胡唯剛看清了這個人是和小春,還未來得及打招呼時,小春姑娘情緒失控了似的,一把摟住男人腰鑽進了小胡爺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