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沒進過花月樓那種地方金貴養著,所以曬得比阿嬌黑,模樣可能也確實不如阿嬌,但也是方圓十裡各村當中最漂亮水靈的姑娘,長大後一堆男人排成隊想娶柳氏,全靠她的大兒子自己有本事,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哄得柳氏心甘情願嫁了過來。
那年鬨天災,家家都快撐不下去了,員外老爺找到她,說想娶柳氏做續弦,隻要她能促成這件事,員外老爺會給她一筆豐厚的聘禮。
趙老太太去問柳氏的意思,柳氏不想改嫁,但她也怕一雙兒女吃苦,為了香雲與宴平,兒媳婦點頭嫁了。趙老太太真沒有強迫兒媳婦,可村裡人眼紅她得了員外老爺給的聘禮,七嘴八舌地都冤枉她逼迫兒媳婦,那時孫子還小,可能就信了,自此再也沒朝她笑過。
還有她的大孫女香雲,繼承了爹娘的長處,從小就是美人胚子,長大了未必會輸給阿嬌,可惜香雲比阿嬌命更苦,阿嬌好歹回來了,她的香雲卻不知被黑心的老二兩口子賣去了什麼地方,這麼多年一點消息都沒有。
被翠娘勾起了傷心事,趙老太太一個人去屋裡呆著了,午飯也沒怎麼吃。
歇了一個晌午,趙老太太又恢複了精神.
她這輩子吃的苦掉的淚多了,老想著舊事,日子還過不過?
趙老太太打發翠娘去隔壁還米。依著趙老太太真正的想法,她是不想還的,當年金氏差點氣死她,她占金氏一碗米的便宜算利息。可趙老太太擔心金氏為這一碗米去打罵阿嬌,那豈不是連累了好心人?
彆的不說,阿嬌肯痛痛快快借她米,說明這丫頭心眼還是好的,最多有點滑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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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是八月十五了,衙門裡放了假,趙宴平可以在家休息兩日。
趙老太太一直藏著事,等到了傍晚,趙老太太讓翠娘將飯桌搬到後院,桌上擺上湯水月餅,趙老太太叫上孫子,祖孫倆一邊吃飯,一邊賞月。
文雅人賞月有很多賞法,趙老太太大字不識幾個,讓她賞,她就知道中秋的月亮是真圓真亮,旁的再也點評不出什麼。
趙老太太看向孫子。
趙宴平連月餅都沒吃,麵前擺著一壇酒,他麵無表情地倒酒喝酒,臉上哪有半點過節的喜慶?
“想你娘了,還是想你姐了?”趙老太太突然問。
趙宴平倒酒的手一頓,看了一眼趙老太太。
自從長媳改嫁、孫女“丟了”,趙老太太怕勾起孫子的痛苦與憤懣,對這二人絕口不提,今晚也是她這麼多年第一次主動說起來。
趙老太太從孫子手裡搶過酒壺,給自己倒了半碗,端起來一口悶了。
趙宴平皺眉,見老太太還想喝,他及時拿走酒壺,垂眸道:“這酒勁大,您少喝。”
趙老太太就咬了一口月餅,很多話想說,說了又覺得孫子未必會信,趙老太太就將那些陳芝麻爛穀子就著甜膩膩的月餅咽了下去。
吃完月餅,趙老太太喝口苦瓜湯,抹抹嘴對孫子道:“你不願娶妻,也不肯告訴我為什麼,祖母年紀大了,管不了你,可你都這把年紀了,你自己樂嗬單著,外麵一堆閒言碎語,竟還有人說你得了疑難雜症身體不行!”
趙宴平無動於衷,心平氣和地勸老太太:“我身體很好,那些都是謠傳,您不用在意。”
趙老太太瞪眼睛:“我能不在意嗎?我辛辛苦苦一手將你拉扯大,旁人說你半句不是,比罵我一籮筐還讓我難受!”
趙宴平猜測老太太又想催他娶妻,不說話了。
趙老太太瞪他一眼,壓下聲音道:“前兩天我出門,看見朱秀才他外甥女阿嬌了,小姑娘長得真俊俏,祖母思來想去,她嫁不出去一直被舅母磋磨怪可憐的,正好你也不想娶妻,不如祖母去把阿嬌聘來給你當個美妾,既幫了她,又澄清了你身上的謠言,你看如何?”
趙宴平皺眉道:“您不是說朱秀才一心要為她找個良人嫁了?”
趙老太太嗤笑:“朱秀才想的美,他外甥女當過窯姐兒,又不能生了,除了做妾再沒有彆的去處,人口簡單的小戶人家納妾也圖妾室生孩子,隻有富貴又好色的風流老爺才會看上她,偏偏她又不願去那種人家。”
這麼一說,她還真是前路暗淡,怪不得那晚竟冒出了輕生的念頭。
趙宴平沉默了。
趙老太太一看有戲,繼續努力道:“咱們家雖然日子清貧,但隻要她伺候好你,我保證不打她也不罵她,你就更不用說了,麵冷心熱,肯定也不會讓她吃苦對吧?所以說啊,她來咱們家就是享福來了,咱們祖孫倆救她脫離苦海,也算是功德一件,興許這功德就能保佑你姐姐也遇到好人呢?”
趙宴平並不高興聽祖母拿長姐做說服他的籌碼,沉著臉道:“您去納就是,休提我姐。”
說罷,趙宴平起身去了東屋。
趙老太太看著孫子大步離開的魁梧背影,心裡一半如意一半苦,沒良心的熊崽子,她這般籌謀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