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時間回溯到數日前。

深夜,大夏宮。

高高的漢白玉台基之上,朱紅色的巨大描金隔扇門,金紗垂帷一層層延伸至最深處的寢殿,馥鬱的龍涎香息熏然吐露,宮人內監無聲垂首而立,戴甲戎兵赤刃凜然肅立。

這裡正是大齊朝最至高無上的所在,夜色下九十九層通天玉階之上的帝皇宮殿上瀛台。

隻是這個夜,卻注定和從前的每一個夜晚都不一樣。

一聲旱雷乍響!

高臥於寢殿最深處的髹金龍床的帝皇卻霍地翻身坐起!!

他重重喘著粗氣,一頭一臉的大汗,甚至濕透的半披的烏發以及寢衣,守夜內侍見陛下被響雷驚醒,連忙跪行上前,“陛下,是……”

“滾——”

“馬上給朕滾出去——”

龍床上的帝皇厲喝一聲,兩名守夜內侍嚇得屁滾尿流,慌忙伏首連爬帶滾膝行滾了出去。

室內安靜下來了,可燕殷的心臟仍然怦怦狂跳著,記憶最後一幕的那一雙冰冷帶血的鳳目,一道白煉一閃,他聽到清晰的“哢嚓”一聲!

是頸骨斷折的脆響。

燕殷重重喘息著,他伸手摸脖子,汗津津的,那利刃入骨的冰涼觸感依然極其清晰,揮之不去。

他臉色鐵青,良久,一雙眼睛在殿內掃視片刻,他抬起手,白皙有繭,而斜前方遠處的大銅鏡照到龍床一角,他看見他臉。

燕殷下榻,赤腳衝至紅漆大檻窗猛一推開!

呼呼的夜風,廣闊巍峨的漢白玉大廣場,連綿不絕的金頂紅牆宮殿。

——這裡大夏宮。

許久,夜風吹乾了冷汗,燕殷霍地轉身,一雙冷電般的厲目掃過後方,他冷聲令:“召榮王、召虎賁中郎將龐世充、胡騎中郎將樊其、羽林軍中郎將司馬超及北軍陳矯馬上來見朕!”

幾騎快馬飛奔而出,大夏宮上瀛台氣氛為之一變!

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風滿樓之感,裡外宮人內侍連呼吸都不禁放輕了幾分,就生怕觸怒天子,被拖將出去。

燕殷換了一身寢衣,深夜,他毫無睡意,繡金描龍的燕居王服的闊大寬袖下擺在行走間摩挲沙沙作響,他沒有讓人點燈,自寢臥慢慢行至前殿,站在殿門前遙望那金漆皇座片刻,他一步一步行上去,步上玉階,慢慢坐在那張熟悉的髹金九龍大椅上。

他眉宇之間,一雙眼眸漸漸顯露出極其淩厲之色!

——可彆以為,暴君就是蠢貨,燕殷可絕對不是,暴君可不等同於昏君,秦始皇暴君之名流傳千古你敢說他是昏君麼?

燕殷少聰慧,聞一反三,十歲通曉《春秋》《左傳》,天生神力,勇冠三軍。他天資過人,生得高大英俊,十五歲太.祖病重他臨朝理政,力壓一眾功臣老臣,讓太.祖深為之驕傲。

他十六歲親征南逆,當年大勝還朝,戰績連一眾開國功臣都無可挑剔,可謂文武過人,非常了得。

登基至今,燕殷早已將朝堂軍政牢牢握在手心。

如今高居王座之上的男人,雖年紀與燕長庭相仿,隻是燕殷遺傳自太.祖的體格,已生得高大魁梧,本來麵龐和眼神還有些年輕的,隻是經曆今夜一遭,已一點都看不出來了。

一雙厲眸深沉沉黑不見底。

被急召而來的榮王司馬超等人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隱隱感覺,玉階上的語調抑揚停頓之間不自覺讓人繃緊了心弦,這大殿內隱隱讓人喘不過去,無處不在的王威沉甸甸壓迫人心。

燕殷轉動著右手的玉扳指,聲音沉沉:“七月十六,偃州,流民聚集之處,他當日必在!”

當初曾有一紙震動天下的討伐檄文,燕殷很快就鎖定其上透露的一個關鍵訊息。

上首擲下一卷畫卷,其上墨痕未乾,乃燕殷親筆所繪:“傳旨,急召皋京所有工筆畫匠!”

“並帶上所有宮廷畫師,嚴格按照此畫複繪,至偃州前,務必做到一官一幅,違者殺無赦!!”

眾人心頭一凜:“是!”

燕殷霍地站起:“汝等自虎賁羽林北軍胡騎諸軍點選八萬精銳騎兵,務必趕在七月十六之前抵達偃州,將此人擒下!!否則,提頭來見!!”

“榮王,司馬超留下。”

“是!!”

……

一刻鐘後,榮王才自上瀛台快步而出。

等候在白玉台基下的心腹和大將樊其徐光忙迎上前去,“殿下?”

兩人絲毫不敢怠慢皇帝這次的急旨,但對於這個莫名其妙夜半而來的急召和旨意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而且,兩人對視一眼,他們都覺得陛下好像突然有了些變化,說不出來,……王威更盛?深不可測?

反正給人一種無形的心驚肉跳。

山雨欲來,膽顫心駭。

榮王微微搖頭,他回首往了上瀛台一眼,其實要說最深體會,那莫過於他,畢竟他也是在虞太後宮裡長大的。

不過榮王沒說什麼,樊其徐光也不再多話,宮廷可不是八卦多嘴的地方。

兩人話鋒一轉,問起任務。

“今夜就出發,七月十六務必要抵達偃州。”

榮王說罷,展開畫卷看了一眼,皺了皺眉。

其實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這架勢,竭儘全力顯然必須的!

整個皋京,常駐騎兵是八萬,燕殷竟然下旨把八萬騎兵儘數遣出。

這人是誰下回分解,當務之急是立即動身!

“司馬超已經點軍去了!”

司馬超和他們不是一個係統,此人卻是燕殷的委以宮禁防務的禁衛大統領,可謂鐵杆心腹中的第一位,這次領頭的除了榮王還有司馬超。

三人不敢耽誤,火速就快步去了。

當夜,八萬騎兵開拔,火速奔赴偃州東城門!

……

以上的前情,沈箐不知道,不過也猜了八九不離十了。

回到偃州東這處名為燕嶺的不大不小群山。

幾乎是一發現不對,沈箐就拉著燕長庭迅速往後去了。

隻不過,今日來的這些人,卻個個都非庸碌人物,他們是有預防過搜捕對象察覺不對往裡逃竄的。

登山同時,一條弓弦式的截斷線正火速自兩端往裡拉!

沈箐這邊反應是超快的,趕在截斷線拉成之前就堪堪通過了,隻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虎賁中郎將龐世充親自負責截斷線的一端,他眼睛驟一咪,忽一躍而起,快步衝進灌木林中。

這處的灌木林,已經比較茂盛了,雨後山風呼呼,樹搖葉晃,乍眼望去,一點痕跡都沒有。

可能走到今時今日的位置的他,經過實戰,作為戰場之上存活至今並身居高位的佼佼者,無一不具備過人的直覺。

——這是一種自生與死之間多次擦肩而過的第六感。

龐世充慢慢掃視,他心跳微微加快,驟他一揮手:“分兵,追!!”

兵分兩路,除去繼續往前拉攔截線的,一半迅速跟著他追,另一邊立即撒開人手搜索痕跡。

無需廢話,訓練有素,果然都是百裡挑一的精銳部隊。

果然,很快就找到一些細微痕跡,都很輕微,有兩個人,往山的深處去了!

一旦確定,羽林中郎將兼宮禁大統領司馬超,立即下令麾下五大心腹率兵急追圍捕,並側頭看榮王。

榮王眉心蹙了一下,靳州大災,衛國公沈正崧老家剛好在靳州,如無意外,沈家人應該就在這一大批的流民當中。

榮王環視四周,看衣衫襤褸的流民們,他想起皇兄先前下的征流民修硭山皇陵的聖旨,心裡不由歎了口氣。

他違不了旨,卻私下命人去尋沈家人了,可惜暫還沒有消息。

不過現在也顧不上這些私事了,榮王聞言收斂心神,點了點頭,也示意身邊的樊其徐光薛中林等大小正將副將,“去吧!”

樊其等人領命:“是!”

……

司馬超榮王這邊精銳儘出,兵分多路迅速往裡而去。

而沈箐這邊,已和燕長庭竄至山芯範圍了。

她和家人分開之後,拉著燕長庭的手,蹬蹬蹬往裡輕躍急奔。

她這人有個好處,就是心態好到爆棚,不管什麼情況都不慌不喪更不會自亂陣腳,一邊飛躍奔跑一邊回頭瞄了騷動的兵甲方向一眼,她笑道:“多大點事,瞧我的!”

燕長庭低頭看看被她緊拉著他的手,他的心神大半仍沉浸在她剛才毫不猶豫的陪伴之中,舔舔唇,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隻仰臉一瞬不瞬望著她。

沈箐帶笑的聲音一如既往輕快,不過吹完牛比之後,她心裡還是挺慶幸的:“幸好是在山裡,不然麻煩可就大了。”

要是在平原,被這麼團團圍住,脫身可就懸了。

不過幸好,是在山裡,這操作空間可就大了,沈箐是不怕的。

“姐姐,我可以保護你!”

也不知他想起了什麼,盯了她片刻,忽聽到這一句,他急忙說道。

一激動,又回到了舊時的稱呼。

“嗯。”

不過沈箐並沒有聽出千轉百回的意思,隻當尋常,風聲中她笑著“嗯”了一聲,爽朗回了一句:“那我也保護你。”

小時候的某個畫麵一閃而逝,她不是第一次這麼應他。

燕長庭忍不住緊緊捏著她的手。

沈箐並沒有在意,她雖從戰略上藐視敵人,但戰術上還很重視的,畢竟敵眾我寡嘛,敵明我暗這個優勢必須一直保持住。

隻可惜的是,剛剛一場大雨給他們帶來了麻煩,濕透的泥土地是非常容易留下痕跡的,哪怕輕身功夫再好,也難以避免。

敵人人數太多了,哪怕沈箐拉著燕長庭專門往草叢密集不易留下腳印的地方蛇行,對方撒開人手仔細搜尋之下,最終還是會有一些收獲。

沈箐一路直奔山群的最深處,隻是,依然未能徹底擺脫追兵。

她觀察了一下,最後還向著兩人方向而來的,有兩支隊伍。

“嘖,行!我們還是先解決了他們吧。”

以最快速度,以免對方再招來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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