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嘎嘎”一陣沉沉響動從四方八麵傳來,剛進正廳的寇太師一行即時刹住腳步,警惕掃視這個幽深輝煌的偌大廳堂。
等了大概有一刻鐘,響動才靜止了下來,但諸人未敢莽動,數十大內高手們仍團團互為犄角持刀警戒著。
司馬超等了一會兒,大廳內未見再有動靜,前頭寇太師觀察了水晶眼片刻,開始慢步上前,眾人亦步亦趨,他也凝神跟了上去。
這個過程中,司馬超一邊留神寇太師,一邊不著痕跡掃視左右。
他左邊不遠是榮王,右邊則是殿禁衛軍統領裘淵。
殿禁衛軍統領官職雖不極高,但顧名思義,這是負責上瀛台的禦前守衛的,這位才是燕殷最信任的貼身心腹高手。
——這次因為不可預測的危險,燕殷把裘淵也遣出來了,同時還帶不少的上瀛台禁衛。
聽著正常得緊,但回憶起出發前他那位皇帝族表弟私下對他的吩咐和暗示,司馬超無聲笑了下。
他側眼瞥了瞥另一邊的榮王,想必,榮王出發之前,也同樣得過類似的吩咐和暗示,甚至明示。
——榮王出身虞太後宮,從小就是為輔助燕殷而培養的。
司馬超明白燕殷的意思,哪怕是倚重信任如寇太師,他也即用且防啊!
隻可惜,司馬超不動聲色瞥一眼前方和身畔的寇太師和寇子文,寇家隻想權傾朝野,真是浪費了!
白白浪費這麼好的根基位置和勢力權柄。
當然了,這老子可比兒子強太多了,他眼前那一身鶴氅的寇太師,哪怕看起來垂垂老矣病病歪歪,但隻要有他在,司馬超亦從不敢露出絲毫不當心思。
司馬超持刀慢慢前行,王欽一步一步警惕守在他身側,王欽是他家人出身,信任程度旁人絕不能比,哪怕他不及陳敏足智多謀,但很多事情陳敏不知道的,他卻清楚。
來之前,王欽就勸過,說太危險了。
但司馬超堅持,沒有危險,哪來的大回報?
王欽沒法,隻得側身隨時準備擋著。
榮王亦不斷打量四周,他心事重重,麵上卻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
——司馬超猜得一點不錯,包括他,還有裘淵,都得了燕殷的暗旨,兩人是領著任務來的。
另外,來之前,燕殷給領頭幾人下過明諭,若有機會,務必不惜一切代價格殺魏太妃與燕長庭。
主要是魏太妃,因為不確定燕長庭會不會來,但以己度人,燕殷覺得更多是不會。
此行兩個任務,一,魏太妃;二藏寶圖!
但不管如何,後者必須到手,不容有失!
榮王品度著這第一個任務,心裡很不是滋味,但他不敢表露分毫。
幽幽的夜明珠熒光下,他們踩著金磚,已經來到了正門之前了。
這是一扇非常龐大的雙開鎏金大門,在此前,寇太師已經開啟過百十遍,門口的機關道路,他也走過不知多少遍,但剛剛的機括聲,讓所有人都重新謹慎起來了。
……
說來,寇太師對這寶庫的機關是非常非常熟悉的,畢竟他這十數年間已來過不止一次,最長的差不多待了兩年的時間。
先前他一年多不見蹤影,就是在此地。
奉太.祖之命,根據魏太妃一點一點拋出的信息,開啟機括,摸通摸透,甚至加以改造,除了核心區大門近年才漸有眉目之外,其他區域寇太師這邊早已非常熟悉。
可惜的是,魏太妃剛剛開啟了備用機括。
寇太師很久之前就判斷,這個機括陣盤很可能還藏有變化,果然!
可惜他一直沒有找到這個總括。
隻不過,憑著他對原機括和地形以及己方做過的每一處調整的的熟悉程度,再怎麼變,也是在這個基礎上的,這就是己方的優勢!
那魏太妃那邊有優勢嗎?
也有的。
魏太妃抽出一張草圖,這是原本變動後的機關圖。
當年背熟後焚毀,來之前,她再憑借記憶繪畫出來的。
不知寇太師那邊做過什麼調整陷阱,但,總不能全部都變完的,
現在,雙方各有各的倚仗,端看哪一邊夠穩夠快!
……
前頭,機關師老閻和沈雋已經上去了,兩人正就著魏太妃的草圖以及觀察到的大門門鎖一陣低聲討論。
——當年設計這個寶庫的機關大師鳴虛子已經老死了,老閻是他的弟子。
不過這個機括總圖並沒有留下來,魏太妃義兄為防外泄,一建成後立即將其焚毀了。
所以如今老閻是憑自己所學重新判斷的。
至於沈雋,沈雋是個機關高手,他從小腿腳不好,將來也不會出仕,從小興趣之一就是擺弄這個,沈箐的開鎖技能很多技術性的問題都是請教他後才融會貫通的。
他技術怎麼樣,沈箐一直就籠統知道非常好,但這次才有了個最直觀的體現,因為老閻和他討論過後,非常興奮,直接提出,這趟定要與沈雋同行不可。
沈雋駐著一個手杖,李瓚和張雲一邊一個攙扶著他,沈箐擔心他身邊武力不夠,燕長庭直接讓張雲過去了,這趟就專負責沈雋,另一邊的李瓚背著一張折疊小高凳,打開讓沈雋坐下。
老閻和沈雋全神貫注觀察門鎖,沈箐不敢吱聲打擾,在心裡感歎一把她哥眉目雋秀氣質過分哪怕一身勁裝也難掩風華之後,就小小聲和燕長庭在後頭說起悄悄話了。
主要說寇太師。
沈箐還沒見過寇太師呢,聽倒聽說得夠多的了。
上輩子,明裡燕長庭暗地裡她,都算淑妃黨,而寇家則是貴妃黨,兩黨明爭暗鬥如火如荼,不過如今細細想來,可能寇子文還暗地裡有對付魏氏暗中勢力的任務。
反正就不知道了。
但作為前世老對頭的沈箐,和這寇子文倒是打過無數次交道了,沈箐一直對對方得到的龐大政治遺產羨慕妒忌恨,寇子文的親爹寇太師才是個流弊人物啊,要是她有這爹,估計她早就乾死寇子文了。
不過寇太師年紀大,早就死了,沈箐並無緣得以一見。
如今想起這位前世傳說中的人物,她就十分好奇:“怎麼樣子的?他很老了吧,居然還能跑這麼遠?!”
燕長庭回憶一下,很仔細給她描述寇太師的樣貌衣著,看著他一本正經說什麼“鶴發雞皮”、“沒看清眼神,眼皮子耷拉擋住了”、“很瘦很小一老頭”,就十分有喜感,她忍不住嗤嗤低笑。
燕長庭從不敷衍她,哪怕沈箐瞅著他邊聽邊笑,他還是很認真把自己看見的外貌都形容了一遍才作罷。
“這樣啊?”
沈箐笑著說,她本來想說有機會讓我也見見,呸呸,不對!他媽的要是見到就糟糕了。
“算了,還是不見的好。”
兩人在後頭竊竊私語,前頭的老閻和沈雋很快就把大門給打開了,“哢嚓”一聲,陳嬰陽領著己方一個小夥子,立馬上前,把大門拉開。
一條弧形四尺寬的道路,有兩人多高,似金非金似鐵非鐵,造成了磚牆模樣,但沈箐小心摳了摳,摳不下來是一整塊的。
眾人迅速往前。
很快來到拐角的第二扇門,老閻和沈雋沒花太多時間又打開了,這樣一路曲直迂回,最後沈箐來到了第一個寶庫。
門一開,高高連接到頭頂的精鑄架子,統統刷了金粉,一排又一排,一眼沒望見末尾,華光璀璨的珠寶奇珍,精雕細琢的一尊尊金玉擺設,紅寶、藍寶,拋光得居然極其燦爛,被夜明珠的光芒一映,幾乎閃瞎人眼。
還有一鬥鬥圓潤飽滿的珍珠、大錠大錠的金元寶、銀元寶,在架子上摞成了一麵麵牆。
沈箐不管哪一輩子,都從沒缺過錢,但她第一眼看見的時候,也忍不住“哇”了一聲。
太壕了好不好,這還隻是其中一個小庫房,隻是放在外圍,就算被找到被搬空都不會覺得可惜的其中一個小小的庫房。
據說整個西甌寶庫,大大小小這個的庫房足足七八十個,而且!這還隻是大鄭遺寶的一小部分,大頭在藏寶圖呢。
沈箐捂著怦怦亂跳的小心臟,嘖嘖幾聲,趕緊穿過庫房,往前頭去了。
這庫房固然閃瞎人眼,但還是藏寶圖重要,誰也顧不上多看一眼,趕緊擦著庫房邊緣過去了。
這樣沿著這條備用道路,一路穿過了寶庫的外圍,值得一說的是很曲直迂回,不少時候甚至他們會繞回頭路,但總的來說,魏太妃義兄還是很靠譜的,他們沒有遇上過危險,也沒和寇太師那邊碰上過。
路徑始終將雙方隔絕著。
這種情況,一路持續到了將近一天時間,一直持續到他們穿過外圍,來到了連接外圍和內圍的第二扇超大鎏金門前。
碰這道門的時候,老閻和沈雋的的神色凝重了很多,耗時也極久。
兩人明確表示,這道門被人改過的。
魏太妃也道:“當年我義兄說過,越到內圍,越不好作備用道路,也越有可能被人改動機括。”
——如無意外,第二扇大門之後,變動將會很多。
果然,老閻和沈雋打開第二扇金門之後,他們才剛一拉門,頭頂“格拉拉”一聲!綠幽幽的淬毒箭矢兜頭激射而下,陳嬰陽眼疾手快,“嘭”一聲把大門反手關上!燕長庭反應最快,拉著沈箐一個騰身而起,銀芒閃動鞭影嗖嗖,連同帶來的數十名己方好手一起動手,及時把箭矢全部擊飛。
有心理準備,沒有人受傷中毒。
最後他們結繩拉門,把毒箭放空,這才重新拉開金門。
眼前一昏,中部內圍的環境,是陡然一變。
不同於外圍的金碧輝煌極儘奢侈能事,內圍單一看,就感覺危險程度飆升,也有金粉,也有金牆,但隻是摻半,另一半是天然溶洞的環境,有滴水、有灰岩,石筍石柱,似乎還有點水聲,地麵時而平整和外麵一樣,時而凹凸不平。
沈箐小心用腳蹭了蹭,才發覺底下更像是玄鐵板而非鋪岩,兩者黑黝黝的,在這等光線下根本沒法分辨得出來。
她趕緊往側邊一跳,燕長庭緊緊將她護在身後。
內圍很明顯被人改動了很多,改動之後,又經備用機括啟動顛倒調整,將寇太師為代表的燕殷父子的變動改往不知名的方向。
越是沒有胡裡花哨的東西,就代表著越危險。
“儘頭之後,就是核心之地,藏寶圖所在。”魏太妃直直看著前方,“但我們有可能會碰上他們。”
同時一群人也很有可能被機關分開。
原本的變動後機關圖,已經麵目全非,哪怕表麵沒變,大家也不敢輕信了現在。
“這門內有水道,其中一條往正東北的的暗渠,可直出寶庫。”
“切記,正東北方可!”其他都不是。
來之前,每人都發了一個小羅盤,原來是這麼用的。
沈箐趕緊掏出小羅盤看了看,感覺不保險啊,又把它和係統的小銅錢一起係在脖子上。
到了這個時候,魏太妃也沒有廢話了,因為她也不肯定自己能不能順利抵達核心區,誰先到,誰就趕緊先上,她盯了一眼不怎麼熟悉的李瓚張雲符簡等人,尤其李瓚,不過她還是語速很快地把核心區大門的打開口訣說了一遍。
大家也顧不上理解,趕緊先死記硬背將其記下。
最後,“靠右走,左三步,右六步,基本沒有殺險。”
這是魏太妃義兄告訴她的,內圍最關鍵的訣竅,但被改過的位置不知道,會不會遇上寇太師也不知道。
魏太妃把所有訣竅都說了一遍之後,立即掉頭就往裡去了,大家匆匆跟上。
一行人小心又謹慎地以最快速度前行,曲折迂回走了可能有兩三裡地左右,突然聽見隔牆似乎隱約有人聲,最前頭的陳嬰陽倏地停下腳步,大家屏息。
可就在這時,不知誰的腳步往後倒退了一下,微微被壓出一道小小裂縫的地麵往上一彈,驟回複原位。
很驟不及防!地下突然就一空,原地出現一個黑黝黝的大口子,一下一大半的人掉下去了!
也就功夫好反應快的,譬如沈箐,她立即長鞭一甩,勾住一條石筍的頭部,但誰知這石筍的頭居然應聲一折,嘶溜一聲把她的鞭梢甩下來了。
……我艸啊!
燕長庭一攬她的腰,然後兩人也跟著掉下去了,不過因為時間相差半拍,和前頭的人都沒掉在一起。
“快快快!咱們趕緊上去,太妃娘娘還在呢!”
一落地,沈箐趕緊拍燕長庭,快,你奶奶落下了!
魏太妃站在最前頭,成為僅沒掉下的幾個人之一。
但想起先頭那人聲,這估計不是啥好事啊!
……
再說寇太師那邊,費了點時間,他們也穿過外圍,直奔內圍的另一道金門。
金門打開,麵對是同樣的困難。
隻不過,寇太師非常當機立斷,耷拉的眼皮子抬起,掃視門內片刻,卻吩咐機關師上前勘察。
大殷朝廷網羅到的機關師眾多而不乏技藝高超者,能來這裡的,都是其中佼佼,隻是不管怎麼佼佼,短時間要勘破要破解,都十分之艱難。
偏偏身後的大內禁衛催促得厲害。
換而言之,寇太師是選擇以機關師開路了!
機關師人數不少,開了一道門,“啊——”開門為首一個被整個人絞了進去,寇太師這才上前,垂目掐算片刻,推敲出排空暗器或填補翻板等等的方式。
機關師不想上,但不用寇太師示意,大內禁衛“唰”一聲拔出長刀,抵住他們的後腰。
他們也隻能硬著頭皮走在最前頭了。
有僥幸破門破關的,但更多是來不及察覺機括,就填了進去的,整個人陷落不見的,被回旋毒鏢紮成馬蜂窩的,有的甚至被閘成兩段。
這般血腥殘酷的方式,司馬超等人麵色如常,但榮王忍不住皺了皺眉。
就這樣,寇太師一方推進速度也非常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