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冷的水瞬間沒頂,人被卷進封閉的暗河甬道,沈箐最後隻來得及深呼吸一口,榮王緊緊攢著她的手。
他力氣很大,她也趕緊反手扣住,這種地底一旦被水流衝脫,怕是後續基本沒機會再找得到人了。
這種環境說實話挺嚇人的,也不知會不會被徹底衝進地芯,從此拜拜不見天日了。
但沈箐分析了一下,覺得不會。
縱觀整個寶庫的修建和安排,魏太妃的義兄還是相當靠譜的,他既然能把暗河水道作為魏太妃最後的一個退路,那他肯定是在上頭費過很大的功夫的。
甚至很可能改建過,該堵的堵,該挖的挖,很可能地底下耗費的功夫比上麵還大。
這暗河通往地芯方向的岔道哪怕有應該也不多,反而時不時能看見有一小截外露在寶庫裡頭的,剛不久前沈箐才瞥見途徑的暗河有一塊青藍色的衣角一閃不見,打鬥都是近範圍的,她猜堅持一下,應該很可能很快就露頭了!
兩個人都沒法說話,榮王一直緊緊扣著她的手生怕她被暗湧衝脫了去,感覺飛速轉了三四個彎,兩人憋氣已有一小段時間,感覺有點要憋不住了,終於看見一點點隱隱的亮光。
兩人精神大振,趕緊一蹬,加速衝出去,“嘩啦”一聲露頭,深深換了一口氣,沈箐長鞭一甩,勾住湧岸邊緣的突石,可惜石頭滑溜溜的長滿青苔,一下子就把她的鞭梢滑下來了,榮王奮力一勾,死死扣住石縫,喘了一口氣,用力一拉一翻,上了岸,又回身把沈箐拉了上來。
也不算很驚魂未定,畢竟時間太短了,驚都沒驚透過來,人就上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不禁笑了一下。
“你哥呢?”
這邊很安靜,沒有打鬥聲音也沒有人蹤殘跡,很乾燥靜悄悄的,頭頂一顆夜明珠灑下幽幽的綠色熒光。
沈箐正仰臉,睜著一雙骨碌碌的眼睛翹起唇角瞅著他,表情神態和以前一模一樣,還是那麼活潑可愛,榮王不禁輕笑一聲,問她:“你哥身體好些了嗎,你爹呢?”
見沈箐團吧團吧袖口和衣擺擰水,他也低頭擰了兩把。
“我哥呀!我哥好多了,已經痊愈了,就是腿腳沒以前好,不過你知道的,這是老毛病,這次他也來了!”
“這樣啊,那就好。”
榮王徐徐吐了一口氣,低聲說:“你二姐那邊,我幫你探了探消息,她不在後宮,但人應該在宮裡的,我回頭有消息就送信給你。”
雖然沈箐去信問人參的時候並沒有說什麼,隻說大哥病重急需要用,但榮王回頭一探也察覺了定邊的事,他幫著打探消息,不過時日還短且他人不在皋京,還沒有確切音訊。
“嗯,我二姐短時間內沒事的。”
“但願如此。”
為什麼沈箐會這麼判斷,燕殷又為什麼突然把沈恬帶回,卻不給名分,榮王都沒問,他伸出一隻手,揉了把沈箐濕漉漉的發頂。
綠光瑩瑩,他的眼神很溫和,也很包容。
榮王和太.祖和蓮姬和虞太後和燕殷等人通通都不像,他為人很正派,很正氣,用沈箐私下的話來說,就是歹竹出好筍了。
他和沈雋是多年好友,從小到大,待沈箐都很包容,很寵溺。
他生得有幾分肖父,眉目疏闊,長相英挺,隻是眉宇間卻壓著一抹淡淡的輕愁。
兩輩子了,不,三輩子,沈箐都很哈暖男大哥哥,誰讓她兩輩子都隻有弟弟,沒有哥哥呢——沈雋不算,沈雋情況特殊,從前一年來至少得有超過半年得在屋裡喝藥養病,甚至幾次病危大夫都說要不好了,他固然很疼愛妹妹,但沈箐真不敢太打擾和折騰他,有點小心翼翼的。
就,這種無下限的溫厚包容,又體貼,確實很讓人心動啊。
對於榮王,沈箐確實曾經有過心動的,暖男大哥哥,誰不喜歡呢?她甚至和係統開過玩笑,假如不是這些亂七八糟狗屁倒灶的事情,假如她拿的霸道王爺的小寵妻劇本,男豬腳是榮王的話,那也挺爽的!
“怎麼了?”
榮王看沈箐盯著他,那雙暖褐色的杏仁大眼忽閃忽閃的,她微微翹著唇角不知道想什麼,整一副小時候想做壞事了的樣子,他有點好笑,就問。
“沒什麼。”沈箐笑眯眯的。
榮王笑了下,沈箐從小就這樣,腦子裡鬼點子特多,小姑娘裝大人還一套一套的,特彆特彆可愛。
不過一轉眼,小姑娘已經長大成人了,長成一個眉目飛揚精致漂亮的妙齡少女,他盯了她粉白的臉頰片刻,忽有種衝動,想一吐心裡的話。
——他是喜歡沈箐的。
這麼一個活潑靈動,他看著寵著從小姑娘長成妙齡少女的女孩子,他曾經名正言順的未婚妻,他怎麼可能會不動心呢。
還記得賜婚聖旨下來的那一天,他心裡是多麼地歡喜高興。
他有種衝動,想告訴沈箐,他喜歡她,不僅僅因為賜婚,他的心意從來沒有變,他並不想告一段落,他希冀和她再續前緣。
可話到嘴邊,又被理智壓下了,榮王的婚事從來都身不由己,他之所以沒有再被賜婚,是因為魏氏和燕長庭的出現,虞太後和燕殷根本沒心思理會這茬。
這個問題無解,而他在不能肯定自身婚姻自由的情況下,但凡說一句情感,都是不負責任,更甭提讓沈箐等他之類的話了。
榮王忍了又忍,終究是沒有出口。
“你……”
“嘩啦——”
在榮王開口一瞬間,沈箐腦海裡係統的聲音突然急促起來了,“有人!水道——”
這一路上,有係統幫忙掃描,沈箐還真排除了不少麻煩和危險,聽到它突然說話,她一驚,而暗河那邊來人速度卻非常非常之快,幾乎是係統話音剛落的瞬間,嘩啦一聲水花四濺,一條青藍勁瘦的身影一躍上水!
“阿庭!!”
定睛一看,原來是燕長庭!
“你,你怎麼從這裡來了?”沈箐睜大眼睛,這得多危險啊,萬一這水道不是這麼快露出地麵的,那豈不是一起狗帶了!
燕長庭顧不上回答沈箐,第一眼就落在她身上,她除了渾身濕透之外好端端的,沒有一點受傷。
可是同時也是這一眼,盤膝而坐的榮王也映入眼簾。
這兩人挨得很近,剛才正笑著說話,沈箐狡黠微笑,而榮王則微微翹唇,低頭看著她,
那藏在眼底的一抹包容和寵溺,深深刺中了燕長庭的心!
他眼神一下子就淩厲起來了,霍地盯向榮王!
如果眼神是利箭,榮王大概已經身死千萬次。
榮王也抬頭,兩人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榮王的眼神也銳利起來了。
他到底是龍子鳳孫,在魏太妃沈箐麵前也就罷了,此刻微笑一斂,年輕的英朗的麵龐不怒自威,兩人視線相觸,皆非常銳利。
隱隱有一種同類觸碰的鋒芒,哪怕是先前不知的榮王,也一下子就隱有所覺了,這是一種男人才懂的眼神。
他眯了眯眼。
兩人視線交鋒片刻,火花四濺,誰也沒有說話,直到旁邊的沈箐,“阿庭,你有沒有受傷?”
她聲音裡還有詫異,榮王這才斂目,他抬眸上下掃了燕長庭兩眼,“……這位,就是小虔王?”
沈箐有點訕訕,不知道榮王認出燕長庭沒有,燕長庭小時候和少年時期長得太過漂亮,出門她都給他整飾一番以免太紮眼,但總體修飾得不多,五官輪廓猶在。
“與你無關。”燕長庭冷冷道。
他胸臆間有一種極尖銳的情緒,冷冷話罷,立即行至沈箐身邊,把起身一半她拉了起來,自己牢牢站在她的身側。
“我沒事。”
燕長庭言簡意賅回答了她剛才的問話,視線落在她拉著榮王一角衣袖的幾隻蔥白手指上,眼神黑沉沉,他立即喊了一聲:“阿箐!”
燕長庭一喊,沈箐鬆手回頭,榮王眼神不禁一黯。
“怎麼了?”
她問。
燕長庭就說:“你受傷了嗎?”
“沒有啊!”
沈箐轉了個圈,“我好好的呢。”
她笑著,濕噠噠的衣擺滴滴答答往下甩水,燕長庭下意識想脫外衣給他,不過手一碰,才想起自己也是濕透的。
“哎,彆管這個了,先擰擰,回頭找到合適的再換。”
沈箐衣服剛才絞了一半,現在又加了兩把將能擰的都擰了,還挺冷的,不過她習武多年,體感還過得去,等等看有沒有機會找套衣服換掉吧,現在最重要還是太妃和藏寶圖啊!
“那咱們趕緊去拿藏寶圖吧!”
沈箐立即就說,她頓了頓,側頭看榮王,“祈哥哥,你,要一起走嗎?”
祈哥哥?
燕長庭臉色陰了陰。
榮王瞥了他一眼,心裡冷哼一聲,不過他思緒挺複雜,現在他的立場真是左右為難啊,榮王考量片刻,點點頭:“好。”
他沒有選擇單獨留下,“那行!”
沈箐應了一聲,三人再不遲疑,燕長庭和榮王瞥了對方一眼,各自攜往核心區急趕過去了!
就是這個急趕的過程中,有點點古怪。
所謂各自攜,就是轉身的時候,燕長庭榮王都一左一右,攥住沈箐的手。
沈箐:“……”
感覺怪怪的。
攥手倒還好,畢竟環境惡劣,她也沒留意這個,但這樣三人一排不好走路吧,是不是互為犄角會更合適一點呢?
但她左看看,右看看,燕長庭和榮王手持兵刃專注看著前方,她也不好打斷,於是隻好閉嘴。
還有氛圍也有點不對。
具體表現吧,燕長庭臉色陰沉沉的,明顯不喜榮王。
三人並排走了大約一刻鐘,後麵遇上機括終於換成前後排的隊形了,沈箐小聲和燕長庭解釋:“祈哥哥剛才救了太妃娘娘呢?”
這不是敵人,是朋友。
“祈哥哥和他們不一樣的。”
燕長庭幾乎捏碎拳頭,他勉力維持表情,衝沈箐扯了扯唇,“竟是這樣?”
“是的。”所以你彆針對他了。
準確接收到沈箐眼神的燕長庭,勉強擠出一點笑:“好。”
等沈箐放心轉頭之後,他卻垂目暗忖,不行,得趕緊找機會把這燕祈甩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