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庭阿庭!你找我嗎?”
燕長庭快步進了沈箐的小院,卻不見她,他又沿著青石板甬道走出山莊大門,離得遠遠,先聽見沈箐清越的哈哈笑聲。
她換了一套紮袖騎裝,鮮亮的深碧色快和漫山草木融為一體,粉麵桃腮,微微見汗,像一個深林仙子。
她背著同色褡褳,一手拉開牛皮輕弓,正一邊笑一邊眯著眼在調試。
這是沈箐打獵的弓,放在這小山莊裡頭的,弓是好弓,不過許久不用,再重新上手肯定得適應一段時間慢慢調試回來。
旁邊的還有那李瓚,兩人正在討論上次一頭小鹿的問題,沈箐非得說那是弓沒調好,李瓚笑話她的緣故,她抵賴到底,最後兩人拉著這把弓就著調沒調好的問題在說笑打罵。
李瓚接過她那把弓,對著弓弦兩側分彆看了半晌,側眼瞅著她笑了一下,上手給她仔細較一較,“這樣呢?”
“行吧,再緊一點兒!我力氣比從前大多啦哈哈……”
“是嗎?”
“那當然!”
這並不是沈箐和李瓚第一次上山打獵了,小夥伴數年彆後重逢,很快就找到了小時候和少年那時一起胡鬨玩耍的歡快時光,那時候沈箐駕鷹跨馬,經常和李瓚進山打獵。
但這些都是燕長庭參與不進去的。
因為那個時候,他身份使然,並不能在明麵上和沈箐並騎而行一起玩耍。
隻不過,燕長庭卻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隻能暗自陰鬱卻無計可施的小孩了。
沈箐和李瓚又要進山打獵,營中肉食緊缺,加餐+進一步勘察地形,連玩還不耽誤正事兒,兩人頻頻上山不亦樂乎,燕長庭在旁冷眼看著,卻也不急。
他沒有再急慌慌要一起去,盯了遠處還拿著沈箐的弓的李瓚一眼,他對跑過來的沈箐柔聲說:“我還有點事忙,你去吧。”
“那好!”
“等回頭我給你打個獐子,還有野兔,我們烤兔子吃!”
她快活地,一邊往回跑,一邊回頭大力衝他揮手。
燕長庭一路目送她和李瓚的背影消失在山腰的小路上。
他垂了垂眸。
張雲和符簡對視一眼,張雲有點小心翼翼的,“主子?”
兩人有點摸不著頭腦,嗯,就那個平時,他們家主子是無論如何也要一起去的,如果沈姑娘和李小將軍先進山了,他們家主子找也找進去。
今天,這是怎麼回事啊?
張雲符簡想不明白的事情接下來還有許多,燕長庭瞥了一臉懵逼的兩人一眼,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隻淡淡:“去營裡。”
巡營完畢,完成了他主帥軍務之後,他又直奔大盆地去了。
工坊,他一一看過,雖寡言少語,但該巡該檢的,一絲不落。完事以後,又直奔先前劃分出來的現已統一稱為民坊區的軍屬區和流民安置區。
沈箐帶過他好幾次來,有時手把手和他一起,有時又讓他自由發揮。
這民坊區是沈箐大力規劃的,尤其是收容流民的區域更是她一力的主張,燕長庭也明白,她循循善誘,是想他怎麼樣。
不提燕長庭在這個過程中產生了多少的真情實感,這引導效果如何,但他一直很努力去做的,真心努力,因為這是沈箐希望他做的。
但凡沈箐希冀的,他都會全力以赴,不帶一點敷衍。
哪怕截止到現在為止,他還是處於意誌支配行為階段,很努力了,但根子上改善程度不大明顯。
他乾這些的根本原因
細究還是因為沈箐啊!
不過現在,他比之前更加努力了。體現在行為之上,除了軍務和必要了解的內政,他的時間幾乎都泡在這上頭了。
甚至親自上手幫忙搭建新房。
讓兵甲和家屬動容得熱淚盈眶,就差肝腦塗地了。
一身泥濘,那雙玉白修長的掌心被糙木摩擦損刺,他低頭看了看,燕長庭平時很在意很珍惜自己的外表的,怕像前世一樣留下滿身滿手的傷疤太醜陋而不敢被沈箐見到,但這次他看了看,卻沒有像之前一樣各種仔細塗藥膏,而是看一眼,頓了頓,卻悶頭繼續乾活了。
滿頭滿身的泥濘木屑,一身大汗淋漓,回來之後,卻一大桶冰冷的井水兜頭就淋下去了。
這幾天天公作美,倒春寒,春雨綿綿,南方的倒春寒可是非常難熬的,春寒料峭又濕又冷,能凍進人的骨頭髓子裡去。
彆說冷水了,這天氣大家連熱水澡都不樂意洗一個。
冰凍井水澆完之後,燕長庭直接卸下衣物,走進冷水池中,坐下來。
一坐就大半宿,直到他也真正感覺到寒入骨髓之後,他才起身。
——燕長庭身強體健,功底深厚,又年輕,哪怕大冬天洗冷水,都凍不著他的。
他這樣往死裡折騰了幾天之後,終於如願病倒了。
風寒,內感,還伴隨發熱。
……
西小院裡頭,半夜裡燈火通明,人進人出的,燕長庭昏沉間,他感覺胡大夫來了。
胡大夫背著藥箱大半夜匆匆趕過來,給燕長庭把一會兒脈後,“疲累,又遇冷,風邪入體,是風寒,吃幾貼藥發發汗吧。”
龍飛鳳舞寫下一個方子,讓藥僮回去配藥就行了。
沈箐十分內疚,她剛才問了一下,才知道燕長庭最近忙得很。
最近壓力不大,而她玩心大發,把事情交代一下,就拉著李瓚一溜煙巡山兼打獵去了。
嗯,巡山的任務是李瓚的,她主要負責打獵玩耍。
燕長庭卻默默把她該乾的活兒都接過去了,本來好些工作會送上來給她過目的,不過在她回來之前,燕長庭已經處理好了。
他不但忙碌自己的軍務,還處理了她的事情,最後剩下的時間也擱在大盆地了。
早幾天她喊他一起進山,燕長庭說:“你去吧,民坊那邊收尾,我去盯一下。”
他衝她笑笑:“我們回頭再去。”
“那也行。”
有一個人去大盆地也就行了,於是沈箐愉快地玩耍去了。
現在,她內疚了,燕長庭對這群百姓有感無感,其實她心裡也是知道的,他因為自己的話,努力去想改變,而自己卻丟下他一個人玩耍去了。
沈箐十分愧疚,深刻地檢討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為。
床上燕長庭滿麵潮紅,她小心摘下他額頭已經變暖得帕子,擰了一條新的搭上去。
照顧燕長庭,時不時探一探他的體溫,等藥熬好了,她趕緊叫張雲符簡幫忙攙扶起他,合力把藥喂下去。
胡大夫醫術精湛,藥下去之後,燕長庭發了一身大汗,等清理換了衣服之後,溫度就漸漸退了,人也徹底清醒了。
就是臉色還有些蒼白。
燕長庭靠坐在床頭,慢慢喝了一碗白粥,邊上沈箐像個老母雞絮絮叨叨:“彆急,慢慢喝,彆燙著了啊。”
燕長庭衝她笑了笑,臉蒼白,笑容看著有些虛弱。
“我沒事,你快回去睡吧。”他溫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