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官還挺像的,孩子對她陌生也正常,畢竟長開了,母子也很是分離了一段時間,可不知為什麼,沈恬總覺得有點不對。
她偷偷看了孩子的左手腕,卻發現小痣沒有了!
……沈恬作為一個母親,說不擔心腹中骨肉是不可能的,生產之後,她雖力竭昏迷,但昏睡過去之前努力睜開一點眼皮子,恰好看見孩子掙動的小手小腳,左手腕皮膚外側,有一點小小的黑色沒有凸起的小痣,正在腕部的小凸骨上。
禦醫和嬤嬤奶母對她的孩子十二萬分鄭重,孩子是冬季出生的,蠟燭包打好之後,誰也不敢輕易揭開,沈恬也是,怕凍著孩子,也不敢。
她除了喂奶,照顧孩子的是嬤嬤奶母,孩子住另一邊的偏殿,奶母像防賊一樣防著她,不過當時她處境不好,且一天能見多次,感覺還好。
可後來漸漸見得少了,直轉移到了行宮,孩子原來是不給她見,但沈恬為母則剛,豁出去必須要見到孩子,郝姑姑心裡對她還多少有點顧忌,但前方戰事不好,沒人有膽子拿這點小事傳書觸黴頭,於是和負責趾鱗殿的管事嬤嬤商量過後,允許她幾天見一次。
可這麼一見,沈恬卻見出懷疑來了。
她緊緊握著沈箐的手,不知所措,又害怕,“聽說胎痣會消,”這是小時候聽母親虞氏說的,虞氏說,小胎痣有的長開後會不見的,譬如沈箐,出生時左頰也是有個小點,後越來越淡,幾歲就沒了,“可孩子也還沒夠幾歲啊。”
會淡得這麼快嗎?
可麟趾宮那孩子不是她的,她的孩子又去哪了啊!
沈箐:“……”
沈箐頭疼欲裂。
好半晌,才舔了舔唇。
她沒法安慰她二姐,因為燕長庭一抱回孩子,她第一次打開繈褓,也詫異了一下,因為那是個男孩。
——她知道得更多,因著清楚上輩子“獨寵”和“皇後”的原因,她一直以為上輩子的其實外甥女而不是外甥。
那燕殷真幸運得了個兒子,她猜錯了,上輩子的真是外甥而不是外甥女?
所以沈恬說起懷疑的第一句,她幾乎馬上就信。
真的沒錯!
那燕殷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可能是暗度陳倉,畢竟上輩子掩飾外甥女的女孩身份,也掩飾得著實辛苦。
明麵放個男孩子?
等這孩子長大,妃妾“懷孕”,待生下他真正的孫子,替換上去,然後這個“皇子”或者“太子”就能功成身退了,到時都不用搞假屍體,直接上真的就行。
沈箐沉默片刻,“……我們先讓人把孩子抱過來,先看看是真是假再說。”
不過這事兒最後還是拖到了第二天,因為沈恬體恤父兄,蒼老了許多的父親讓沈恬心如刀絞,還有大哥,再見麵大哥的腿竟然不良於行了,她震驚又傷心自責,她憂心父兄身體,這邊折騰起來肯定要驚動沈家父子的,沈恬雖焦急,但也不差一晚上,她硬是按捺下來了。
這夜,姐妹倆誰也沒睡著,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飯後,應付完一大波來探病的人之後,沈箐立即打發人去吧孩子抱過來。
沈恬接過繈褓,沈箐幾乎是迫不及待解開係帶,一把拉起孩子左手的袖子。
沒有!
她不死心,又拉起右手。
小孩子皮膚細嫩光滑,白生生的,可腕間空空如也,不管內還是外,什麼胎記小痣都沒有。
沈箐鬆手,捏了捏額頭。
沈恬已經哭起來了。
彷徨又驚懼,壓抑不住的低泣。
紅纓和史玉不明所以,沈箐擺擺手,示意先彆問,她反手握住她二姐的手,“二姐彆擔心。”
“我們肯定能把孩子救回來的!”
……
要商量這件事,繞不過燕長庭。
給二姐一個定心針之後,輪到沈箐頭禿了。
她讓紅纓給她另騰了個營帳,在裡頭驢拉磨般拉了幾十個圈。
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讓人去叫燕長庭來。
“小姐,你這是怎麼啦?”
紅纓給她搬東西過來,一邊擺放一邊好奇問:“又和他吵架了啦?”
是吵架倒還好呢,大不了揍他一頓,她就揍他了,難道他還敢揍回來不成?
可偏偏不是啊。
沈箐現在對燕長庭真的沒辦法了,說也說過,談也談過,他大了,有自己想法,並且非常堅定,非常清晰自己要的是什麼。
沈箐終於不得不承認,她養的孩子長大了,長成一個頂天立地心智堅韌的大男人。
而昨天那一吻過後,唇齒相觸的溫度直到現在還清晰滾燙著,在她說出“不是”那一刻,是有什麼變了,她也終於很清楚地認知到,他不是她親弟弟,兩人沒有血緣關係。
心底再也沒法再自然而然把他當弟弟。
熟悉又陌生,全新的關係。
從昨天到現在,真的很難得,沈箐鮮見地鴕鳥心態,貓在沈恬身邊,都不敢和燕長庭見麵了。
一想起他,她真的頭疼加牙疼,不知怎麼辦才好了。
騎虎難下。
說的就是她。
老虎是被人攆著上去的,還不給她下。
可現在吧,不找燕長庭又不行。
沈箐趴在長案上,唉聲歎氣,最後她發了狠,啊啊啊,燕長庭這家夥要是再敢來這個,直接打死!!
心情複雜又氣憤,她一抹還內破皮的嘴唇,惡狠狠一揮拳頭。
沒錯,就這樣!
可就在沈箐嚴陣以待,準備上演六國大封相的時候,燕長庭卻又一次出乎了她的意料了。
……
很輕的腳步聲。
燕長庭確實很忙,他有心追逐她,卻不敢過分咄咄逼人,而積攢下來的軍政二務以及魏太妃與他交接東西也確實很多。
——他也從來都不敢正麵逼迫沈箐的,昨天可能是第一次,他一向都願意委屈自己,而從不願委屈她的。
挑燈夜戰一宿,剛剛閱軍下馬,沈箐一叫他,他就來了。
剛剛卸下的甲胄,一身玄黑束袖布衣,他的步伐很輕很輕,卻一下子驚動了帳內的沈箐。
她跳起來,慢慢走到帳簾前。
一個帳內,一個帳外,誰也沒有率先動作。
最後還是沈箐,帶著雄赳赳氣昂昂的惡狠狠目光,一伸手揪起簾子。
——奶奶的,不就是燕長庭嗎?這輩姑奶奶怕誰也沒怕過燕長庭!
可門簾一掀起,她卻一愣。
帶著晨露的野花清香,淺淺淡淡,新鮮得還泛著泥土和莖葉的清新氣息,撲鼻而來。
沈箐不但看見燕長庭了,她還看到了一大束花。
黃的,白得,粉紅,淺紫,星星點點,也有一朵一朵的,一大束被他抱在懷裡。
看見了她,燕長庭眼睫輕顫了顫,半晌,他有點緊張,卻抬起手,把懷裡的花束捧著遞給了她。
“送給你。”
他猶如一個最普通的追求者,輕輕地,為她奉上一束鮮花。
——沈箐也就小時候和他說過一次,吹牛說的,說追求女孩子肯定要送花啦。
僅僅一次,他就記在了心上。
兩輩子的第一次,他終於將他的這束花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