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1 / 2)

沈箐攤開手心,柔和燭光下,那隻小蚱蜢靜靜趴在她手心上,微微側頭,一條觸須伸直,另一條觸須彎曲,仿佛在觀察什麼。

這小東西活靈活現,仿佛是真的一樣。

真的難為他了。

一個新手,光這兩條觸須都不知雕廢多少隻才成功的吧?

她很輕地歎了口氣。

實話說,這麼些年來,兩輩子了,風裡來雨裡去沒一刻安寧的,她也有些累了。

屋脊頂上,燕長庭暢想那樣的生活,她不自覺也生出幾分憧憬。

其實她本來就是個不太勤快的人,小的時候彆的小朋友瘋玩瘋鬨的時候,她會嫌曬嫌累喜歡窩在花園子裡那個秋千藤藍子裡頭擼貓,葛優躺。

從沒打算接手家族事業,她打算畢業以後到處玩耍的,玩累了歇,歇夠了玩,想想就爽。

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能這樣陪著她一輩子,把她捧在手心一輩子,說真的,也不賴。

可是,沈箐卻還有一個未曾完成的心願。

她心心念念兩輩子了。

她現代的家人,現代的弟弟,現代的媽媽。

之前就說過,沈箐現代是飛機失事的,臨飛墜之際,她的弟弟尖叫著鬆開安全帶來抓她。

那是姐弟倆鬨矛盾的第三年。

曾經一度以為老死不相往來。

可其實心裡還是有著彼此,隻可惜天人永隔來得那麼突然,他們甚至還沒來得及當麵和解釋然,並給對方一個最真摯的擁抱。

這是沈箐最大的遺憾,沒有之一。

發現自己沒死並來了這裡的伊始,十七歲的少女沈箐固然心頭有著一撮熱血摩拳擦掌要拯救百姓,但不得不說,係統說的,隻要大任務徹底完成以後,她還可以選擇回歸現代並推移時間阻止噩耗發生,一家團圓,也是其中的一大因素。

沈箐是一直想回去的,重生後希望破滅,她無奈之下直接擺爛不管了,但最後陰差陽錯走到現今,她忍不住再度心生希冀。

不單單是想念現代的家人。

燕長庭同樣的也很重要。

隻是,現代卻有她真的心心念念沒法放下的東西。

——這裡並不是指和弟弟當麵和解的那個遺憾。

隻要他們過得好,她遺憾就遺憾吧,也沒什麼的。

而是她們姐弟倆鬨矛盾的根源。

什麼矛盾?讓一對本來感情很深很好的親姐弟,鬨到她都曾經一度以為會老死不相往來,並且不是誤會?

那時候她弟弟甚至才十一二歲。

那是因為她弟弟無意中發現了,他並不是她媽媽的親生兒子。

額,其實這麼說也不對,她弟弟是她媽媽生的,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那種,但兩人卻不是遺傳基因意義上的親母子。

原因得從很久以前說起,她媽媽和她爸爸的婚姻,就是傳統意義上的灰姑娘與王子的婚姻。

兩人在英倫國度求學,相遇相識,墜入愛河,此誌不渝,愛情長跑八年以後結婚。

期間阻力很大,她奶奶一直不同意,並且已經為她爸爸擇取門當戶對的世交千金。

但最後她爸爸還是抵抗住了,熬到最終她爺爺點頭並同意了,兩人舉辦了一場世紀婚禮。

婚後也沒有那麼多狗血潑灑,她爸爸和媽媽是真心相愛,婚姻很幸福,她爺爺也沒空管家裡吃喝穿戴的瑣事、就算有空也管不到兒媳婦頭上,而她奶奶雖然嚴厲,但娶都娶了,她上世紀早期真正的大家閨秀出身,也不乾天天挑剔兒媳婦的小家子事兒,既然結婚了就好好過,兩人分家出去住也成。

唯一的要求,就是快些生孩子,讓她抱上孫子孫女。

這裡非常值得提的一點就是,老爺子老太太不是不疼愛孫女,他們疼沈箐疼得都進骨子裡去了,遺囑早早立好了,沈箐的不比她弟弟甚至爸爸叔叔的少,不讓她吃一點點的虧。

可是那年代走過來的人,到底是有些傳統思想的,想要孫子,有個孫子,才算沒有斷了香火愧對祖宗,而他們家也確實有很大的家業要繼承。

在爺爺奶奶眼裡,女孩子想乾可以,不乾也成,嫁出去也成,不嫁招贅也可以,反正孫女生來就是享福的,但家族基業得有個男孩子撐著,後者是必須乾活的。

這一條件,她奶奶最後點頭同意結婚的時候,就給大兒子和大兒媳明確說了。

這本來也沒什麼,有錢有人伺候著,懷孕的苦並沒有那麼痛苦,她爸爸媽媽本來就很喜歡小孩子的,早早就計劃要多生幾個,兒女繞膝。

至於男孩這個,老人家思想無可厚非,現代科技發達,實在自然不行還可以科學受孕,有錢人家這點真不是事兒。

可壞就壞在這裡了,在沈箐出生的第二年,她爸爸她媽媽結婚周年紀念旅行,出了意外,她媽媽腹部受創,卵巢功能受到了不可逆的傷害。

她媽媽傷心又害怕,因為這個旅遊項目是因為她想,堅持要玩,才最後出事的。

兩口子甚至都沒敢告訴家裡受傷結果。

最後在頻繁的催生,以及當時奶奶身體每況愈下的情況下,更加不敢說,最後的最後,兩口子商量過後,采用了捐卵的方式,生下了她弟弟。

她奶奶高興之下,甚至多活了幾年,最後含笑九泉。

可她媽媽心裡卻落下了一點疙瘩。

當初夫妻倆說是好好的,都是十月懷胎,血脈相連,捐卵懷孕和出軌小三完全不一樣,他們會疼愛這個孩子,一如對大女兒。

兩個都是他們的孩子。

可落實到實際生活之後,卻發現和想象的還是有一點點差距。

當時她小嬸嬸是個厲害的,本來出身高貴就有點居高臨下看大嫂,在她弟弟七周歲生日的時候無意中一句這孩子和你也不大像,戳中了她媽媽敏感的心。

她媽媽很疼她,她是她唯一的骨血嘛,但長期在婆母的影響下,她也極看重兒子。

越看重,就越疙瘩。

她本來就心思細膩,飛躍式高嫁讓她變得更加敏感,再加上當時她父親接手家族事業忙得不可開交,也沒法留意到她這些細微情緒。

於是,她對沈箐弟弟,就有了那麼一點的差彆待遇。

不是物質,而是情感方麵。

偏她弟弟很聰明,甚至也很敏感,小時候他經常傷心,問沈箐媽媽是不是不愛我。

最後在十一歲那年,他弟弟無意中發現了保險箱裡壓在最底下的那份醫學文件。

十一歲小少年敏感的心,沒有向父母挑破,但姐弟倆大吵一架,因為血緣,弟弟單方麵落下隔閡,沈箐曾努力化解過,可是沒用。

曾經她以為以後就這樣了,失落過,惆悵過,黯然傷感但也沒辦法。

隻是飛機失事之後,沈箐卻發現,原來並不是這樣的!姐弟兩人心裡都有著彼此,多年的姐弟情深並不是那一半的血緣能消弭掉的。

她弟弟心裡對家人感情也是極深極深的,也是,不在意就不會難受了。

哪怕是這樣,他也沒想過掀開鬨翻讓媽媽知道他知道了。

——他也是爸爸的親生兒子,掀開他並不怕什麼。

可他並沒有。

那是因為他很在意他媽媽。

沈箐終於都想明白了,她就很迫切想回去,告訴她媽媽,她必須改正,不能再這樣了,不能再傷她弟弟的心,將他越推越遠。

她媽媽做錯了。

她不能讓她一直錯下去。

沈箐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最愛的人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甚至最後母子形如陌路。

兩輩子,二十年了,都已經成了沈箐執念了。

燕長庭觸動了她的心,可是,她卻有心願未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所以,沈箐才說讓她好好想一想。

她現在真的是猶豫得很,選哪邊都說服不了自己啊,她有氣無力地說:“你彆吵我,我睡會。”

她托著那隻小蚱蜢端詳了半晌,抓了抓頭,最後還是把妝匣倒乾淨,找塊手帕折好墊了墊,再把這個小家夥放進去。

瞅了小蚱蜢半晌,“小螞蚱,你就好了,什麼都不用想,光躺著就行。”

係統:“……”

沈箐戳了戳這個小家夥,闔上蓋子,把匣子往床頭幾一扔,滾上床。

她睜眼半晌,又閉上,誒,睡吧睡吧,夢裡什麼都有,說不定睡一覺法子也有了呢。

……

蹭蹭被子,蒙頭睡一覺,次日,沈箐是被鳥雀吱吱喳喳聲音吵醒的。

這是個大清早,她起身透過半敞的窗扉一看,原來是有兩隻黃頭鶯落在她窗沿外的小石台上,前夜下雨積水還在,這對黃頭鶯一邊蘸梳理羽毛,一邊歡快鳴唱地,跳來跳去,偶偶私語,還時不時為用喙為對方順背。

感情真好啊。

她忍不住笑了下。

伸了伸懶腰,快手快腳洗漱穿戴完畢,沈箐打開門,迎麵涼爽的風拂麵而來,然後她有點驚訝發現,門前的欄杆上,靜靜躺著一束新鮮帶著露水的捧花。

星星點點,嫣黃淺粉,不大,她輕輕拾起來,剛好可以斜倚在懷裡。

然後一抬頭,就看見站在老海棠樹下的玄衣青年。

他站在院門外那棵樹下,老屋海棠,青磚長巷,風一吹,芽蕊如雨,那個眉目驚豔的青年正站在樹下在等她。

晨光清亮,照在他和海棠樹上,他在微微笑著,在看著她。

一見到沈箐,他明顯就高興起來,快步跑過來,“你起啦?”

“廢話。”

沈箐瞅了眼懷裡的花束,其實不是第一次了,隻要他在西垣,隻要他有空,她門前就會時不時出現一束這樣的素花。

不過先前她太忙,都沒心思認真去看。

她低頭欣賞了一番,笑了下,才回頭就把它擱回門邊的長案上。

燕長庭眼睛很亮,“……你喜歡嗎?”

她斜睨他一眼:“還行吧。”

得了這麼個答案,他也不氣餒,繼續問:“阿箐,那,你今天還去那邊嗎?”

說著,嘴角往下撇了撇。

還有哪邊?當然是榮王那邊了。

“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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