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很穩,但是用儘全力壓著啜泣。
“是真的……分手了。沒有要他戒指,當天晚上就分手了。你來的時候,我本來想去開房住。我是說真的。”宋方霓輕輕地重複,她有自己的驕傲,說到“接走”兩個字,整個嘴唇已經在顫抖,不得不低頭掩飾著表情。
如果清醒的梁恒波看到她這樣,大概會立刻止住。但是他醉了,挑眉說:“哦,歐陽的朋友們也知道你和他提分手了嗎?”
再過了幾秒後,宋方霓突然麵無表情地推開他。
她極其陌生地望這他,像是不認識眼前這個言辭反複且刻薄的男人是誰。梁恒波以為宋方霓又要對他發火,就像那天半夜,她一轉身就潑了他一杯水。
但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他想再去抱住她的腰,她退後了一步。
銅門旋即在他眼前重新合上,嚴絲密合,聲音不大。
兩分鐘後,衛生間的地板上,歐陽文被臨空而下的一杯清水潑醒,他依舊神智不清。宋方霓給他叫了輛車,把他送回他的公寓。而門外的梁恒波也已經走了,她在痛哭完擦乾眼淚,獨自在公寓裡擦了一整夜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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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恒波回城了。
雖然拒絕接受任何商業雜誌媒體的采訪,但身為高管,需要頻繁地和身邊的同事保持交流,每一年,也會親筆寫告全體員工的內部長信,確立企業的前進方向和宗旨,而這些信件的內容是公開的。
梁恒波坐在椅子上,化妝師正給他的臉打著粉底,以遮掩傷勢,待一會他需要拍攝企業內部高管放在網站的照片。
化妝師是一個女孩子,用小剪子修著他鬢角,期間,不免偷偷地打量他幾眼。
“今晚有時間嗎?”梁恒波正在低頭飛快地給一個人發著微信,化妝師看到他發的信息是,“約嗎?”
對方的頭像是一個粉紅色的愛心。
過了會,粉紅色愛心回複他:“八點。”
梁恒波把手機放到桌麵,化妝師也趕緊移開眼睛,假裝沒看到剛才的信息。梁恒波稍微晃了下頸部,他對著鏡子說:“可以了。”
除了工作外,梁恒波在日常生活裡會做固定的三件事:跑步,去見他母親,去見小鳳。
最近這一段時間,梁恒波因為在上海,和小鳳的視頻頻率是前所未有的頻繁。但是小鳳也是最近才知道宋方霓的存在,她顯然對他們之前的事情很感興趣,讓他聊聊這個女人。
他躺在診所沙發上的時候,小鳳在旁邊問他:“上次讓你試著去做的事情,怎麼樣?”
梁恒波說他已經告訴了前女友,為朋友的自殺感到極度內疚,幾近崩潰。但是,還有另外一件事,他始終沒告訴宋方霓。也許在潛意識裡,他確實為此感覺到極度的自卑和不安。
本科生涯給梁恒波最大的訓練,是建立了係統看待事物的世界觀。
物理世界有偶然性,也充斥著各種待解決的問題,他必須預測,哪一個問題是最迫在眉睫,以及這個問題被解決後,哪裡會再次成為主要問題。簡單來說,他讓整個人生是可以被預測的,而不是應激性地處理問題。
這一套體係完美地運用在工作上,但沒法解釋,他對宋方霓的感情。當知道宋方霓拒絕了歐陽文的求婚,他在極度亢奮的同時,也感受到久違的焦慮和進攻性。
“吃了點幾年前的喹硫平來穩定情緒,加了點□□。”他平靜地說,“原本想吃阿普挫倫,但我不需要那麼多睡眠。”他說的都是藥名。
小鳳強忍著沒翻白眼,到底誰是醫生啊?擁有這樣一個高智商且愛自作主張的病人是大麻煩。她想,等有一天寫本回憶錄,梁恒波絕對會是自己寫的第一個反麵案例。
梁恒波和小鳳聊完後已經快深夜。
臨走的時候,她抬了一下鼻梁上的紅色眼鏡,謹慎地說:“其實你有沒有想過,真正的愛情裡沒有什麼遊刃有餘。這樣隻能證明,理智完全戰勝了感情。而我們雖然不能控製自己的情感,卻能控製自己的行為,不要去傷害自己和他人。”
梁恒波是很聰明的男人,他回頭:“你是覺得,我的行為傷害到方霓?”
小鳳緊緊地閉上嘴,她什麼也沒繼續說。
他回去後很困,但依舊睡不著,梁恒波靠在床頭反複地去思考一些注定得不到答案的問題,淩晨三點的時候,窗外又下了一場夏天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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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方霓這幾日依舊在加班,瑪天然在審林恒之前半年批的所有項目,也包括,他批給她的CDP項目。
養殖企業屬於原料業務板塊,出售金額達數十億,委托銀行和律所,還得通過反壟斷許可和其他監管部門批準,層層監管,專業極強。按理說不可能出現差錯,宋方霓目前從屬的餐飲部門和之前跳過的品牌部門都沒資格參與。
她心想,這灘渾水自己還真的不知道。
宋方霓已經委托中介,準備退掉原先住得舒服的公寓,重新換租另一套公寓。不管如何,她還要打起精神生活下去。
油價最近又往上調了,宋方霓早上七點多就起床去給兩輛車加滿了油,八點半準時出現在大廈門口,她開著車,緩慢地來到車位,卻愕然發現,自己的車位上,正席地而坐著一個人。
他正聽著walkman。
看到她綠色的路虎,梁恒波從地上站起來。他走到她車窗前,敲了敲:“寶寶,我錯了,我們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