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就是讓千裡之堤崩潰的最後一枚蟻穴。
蓄攢壓抑了許久的情緒泄洪而出,衝擊得戴學林雙耳嗡嗡作響。
他的聲音已經不像是自己的了:“你出千!”
“啊,還能這樣顛倒是非的嗎。”江舫撫著唇畔反問,“你們用了遙控器,而我隻是不小心疊了骰,我按照規則參賭,和你們相比,竟然也能叫出千嗎?”
“你——!”
戴學林一口帶著血的氣淤塞到了胸口,吞吐不得,滿心窒悶。
是啊,江舫又做了什麼呢。
用技巧作弊,確實也是出千的一種形式。
但目前的情況是,江舫根本什麼都沒有承認,也什麼證據都沒有留下。
他真的隻是讓三枚骰子疊了起來而已。
假如他們不出千讓骰子翻轉,江舫這一手根本毫無意義。
江舫的“出千”,他可以自我辯解,說是誤打誤撞的巧合。
他們出千,則是板上釘釘,人贓並獲。
可是,如果真的交出了這20萬積分,豈不是提前一天就鎖定了敗局?
在氣氛僵持之際,曲金沙開了口。
他把在地上顫抖不休的男人拉了起來,撣了撣他身上的灰塵。
“他是我的員工。”他說,“從‘鬥轉’成立的第一個月,他就輸光了錢,把自己賣給了我。他私下裡越級操作,隻是想讓我們贏而已,”
他的態度始終平穩和氣,如履平地:“我既然是老板,就會對他的違規行為負責的。”
戴學林還在想著應對之法,沒料到曲金沙居然敢背後拆台!
細細的血絲頓時從以他的眼珠為圓心爬了出來,讓他漂亮的麵孔霎時扭曲:“曲!金!沙!”
江舫卻完全無視了戴家兄弟的怒氣衝天,笑盈盈地應承了下來:“曲老板這麼爽快,自然是好啊。”
20萬積分,就這樣被他輕鬆地拱手送了人?!
這下,戴家兄弟哪裡還能繼續這賭局?
戴學林少爺脾氣立時發作,一把將賭桌推歪,抬手扯住了曲金沙的前襟:“你給我過來!”
在他抬步欲走時,江舫輕輕柔柔地叫住了他們:“喂。”
戴學林瞪著他,恨不得用目光將他活活穿鑿出千百個洞來。
江舫對此視若無睹,將三枚機械骰子夾在指尖依次輪轉擺弄,用一雙手賦予了它們無比靈動的生命:“你們要去哪裡?”
戴學斌的情緒比弟弟更加和緩一些,但眼前的逆轉,也大大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他是咬著後槽牙和江舫說話的:“這和你有關係嗎?”
“有啊。我們不是還沒有賭完嗎?”
江舫指向了兄弟倆麵前未空的籌碼盤。
那裡紅黃相間,還摻雜著他們從李銀航手裡贏來的小籌碼。
他的笑容淬著讓人心動的毒:“不是說了嗎?不賭完這些,今天……”
“誰也彆想走。”
他的五官是乃父東歐血統的具體寫照,略深的眼窩,讓他的眼睛天然地容易藏蔽在陰影中。
如今,這雙眼睛就沉埋在讓人心悸的影子中,像是一隻從水中浮起的鱷魚,帶著冷血爬行動物特有的陰冷豎瞳,直直盯著完全落入了他攻擊範圍的獵物。
“……或者說,幾位想直接認輸了嗎。”
戴學林五官的扭曲程度,堪比江舫直接往他臉上踩了一腳。
他們已經知道了江舫操骰的本事,讓他繼續掌盅,和把積分白扔給他有什麼區彆?
戴學林險些衝口而出,這些都算在那20萬積分裡了,沒有必要再賭下去了!
然而,話堪堪到了嘴邊,他又生生咽了回去。
這不是認同了他們要為出千付出20萬的代價?
那拉走曲金沙,還有什麼意義?
一時間,戴家兄弟進退維穀。
進,前方是可以預見到的陰謀深淵。
退,就是割喉放血!
而且無論進退,這20萬的積分,都是他們根本繞不開的問題。
策略組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戴學林焦頭爛額地催了好幾聲,可通訊器那邊是無儘的忙音,大概是正在緊急討論中。
無奈,戴家兄弟隻能自行發揮了。
戴學斌故作沉靜,提出了新的要求:“……我們當然可以繼續。但是,你不能再碰骰子。我們莊閒互換,讓我們來搖盅。”
江舫的尾音微微上揚:“啊,又要變換規則了?”
巨大的損失之下,戴學斌臉頰發燒,腮部發麻:“是。”
因為理虧,一個“是”字,被他咬得輕飄飄的。
江舫禮貌道:“對不起,我拒絕。”
“……什麼?”
江舫嘴角的笑容淡了些:“賭局一開始的規矩是定好的,人也是你指定的,誰也不休息的話也是你們放出來的,老千也是你們的人出的——”
他環視了一圈:“如果規矩可以隨便更易,那不妨讓我提出一個更合理的要求。”
說到這裡,江舫的聲音又放低了,帶著溫柔的蠱惑性。
他將手中的遙控器丟上了桌:“我們還是賭大小,一把梭·哈。我來搖骰,你們來賭是大是小。”
“賭注就是這20萬積分。倘若我們輸了的話,你們欠的20萬一筆勾銷;贏了的話,你們如數支付,眼前的賭局算是完成,再……”
他撐住下巴,思考了一陣:“給我們南老師去對麵的咖啡廳買三款最貴的甜品。”
戴家兄弟登時心動。
他們知道,一旦答應,就是要跟著江舫的節奏起舞了。
可這樣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現在沒有遙控器左右賭局,這也就意味著,不管賭大還是賭小,江舫也無法提前預測是大是小,勝率是對半開。
贏了的話,這20萬就有追回的可能。
足足一半的勝率……足夠讓賭徒為之瘋狂了。
或者說,眼下的局麵,根本不允許他們不答應。
戴家兄弟在將一口牙齒咬碎前,重重點下了頭:“……好。”
……
同樣的桌子,同樣的骰盅,同樣的骰子,但心情早已是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