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棠滿身殺氣衝進謝蘭因辦公室時,他正在和張毓說話。
“張毓,你出去。”
張毓驚詫地看著這位謝家的養女,她發絲淩亂,看起來是匆忙而來,令他奇怪的是:她手肘上纏著紗布,而她的裙上還有幾片血跡。
閱人無數的張秘書不由地想起了電視劇裡的妖女,準確地說,是殺人上癮的妖女。
說實話,鬱棠不過是謝總的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便宜表妹,謝家最不缺這樣的親戚,她竟敢這樣張狂,就算謝總對她特殊,可謝總一向看重公事,絕不會容鬱棠這樣放肆。
張毓正要說話斥責,卻聽見謝蘭因平靜而愉悅的聲音。
“你先出去,等會再說。”
他轉頭看謝蘭因,這張高位者的臉上並沒有惱怒的神情,相反,那張鮮有表情的臉龐,竟然浮出幾分愉悅。
真是見了鬼了,張毓邊往外走邊想。
“生死一刻後,你第一個想見的人是我,我很高興。”
見謝蘭因的目光落在她裙上的血花,鬱棠輕聲說:“讓你失望了,這是殺手的血,不是我的血。”
“相反,我很高興。”
謝蘭因會因她活著高興?鬱棠冷笑一聲,她厲聲說:“沒能親耳聽見殺手將利刃插/進我的心口,謝蘭因你是不是很失望?畢竟你恨不得能親眼見我身死。”
“為什麼這麼說?”
“難不成謝蘭因你打算告訴我,你的那通電話,是提醒我小心殺手的?”
“事有湊巧而已。”
“在你的眼裡,他人的性命算什麼?謝蘭因你沒死在當年的那場車禍裡,如今為禍人間,真是可惜。”
謝蘭因眼眸漸冷,他緩聲說:“這不是你該說的話。”
“這樣便生氣了?表哥可有想過,若我身死,你當如何麼?”
鬱棠輕撫著謝蘭因的臉,她注視著他的眼眸,她真想毀掉這平靜,讓他的眼底永翻波濤。
前世,在盛大的宴會,刀刃刺進鬱棠的胸膛,她驚恐地倒在月季花叢裡,而謝蘭因立在陽台上。
臨死的那刻,兩人隔著死神的麵紗遙遙相望,鮮血慢慢染紅她的衣裳,最後滲進身下的泥土裡。
鬱棠恨透了這一幕,她恨謝蘭因的淡定從容,恨他明知有人要謀她的性命,卻還敢起這等看戲的心思。
一而再,再而三,他果真以為自己忌憚謝家勢大,不敢對他動手麼?
見鬱棠手肘上的紗布滲出鮮血,謝蘭因眉心微皺,他說:“你的手疼麼?”
鬱棠抬手,溫柔地撫平謝蘭因的眉頭,她溫聲說:“能見我死於非命,卻不忍見我傷口滲血,謝蘭因,我該讚你高義還是說你虛偽呢?”
“我給你包紮傷口吧……”
鬱棠甩開他伸來的手,她冷聲說:“能從這樣的專業殺手手裡活下來,這點傷算不得什麼。”
前世她已這樣死了一次,哪怕她最後終是不敵落敗,也必定不會掉進同樣的陷阱。
“過剛易折,做菟絲花,遇事向我求援不好麼?”
“如此,謝蘭因你便會救我於水火麼?”
“當然。”
謝蘭因怎麼敢對她說這樣的話?鬱棠的手微微顫抖。
前世她何嘗沒有向謝蘭因求援過?可謝蘭因冷眼旁觀,如今她事事親力親為,不指望旁人出手,在謝蘭因那裡倒還落了個過剛易折的罪過。
前世今生的恨意齊齊湧上心頭,鬱棠冷笑一聲,她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在謝蘭因的臉上。
“你不必說這樣冠冕堂皇的話,那些流言蜚語,你不是幕後黑手,必定也少不了推波助瀾,不然,怎能讓你這位客官看得儘興呢?”
“我的確有推波助瀾,見慣了你口蜜腹劍,難得見你盛怒的模樣,這一巴掌,挨得也值得。”
“忘了告訴你,在來的路上,我剛剛實名舉/報謝氏集團做假賬。”
謝蘭因的眼中波瀾未起,他輕聲說:“你以為有能撼樹的蚍蜉麼?”
像謝蘭因這樣身居高位的人,他們不曾數年如一日地陷在輿論漩渦裡,永遠篤定自己不會有跌落雲端的一日。
因此,他們自然不會明白輿論能為他們所用,同樣能為鬱棠所用。
“隻憑我一人之力固然不夠,隻是,還有什麼比豪門鬥爭和父子傾軋,更吸引人眼球呢?”
“你什麼意思?”
“我會告訴所有人,是表哥你愛我至深,得到消息就告訴我,我這才幸免於難,而假賬的事,是你授意我去舉報的,因為你想對謝向榮發難,徹底架空你的父親,這可是真實的豪門內鬥……”鬱棠溫柔地說,“我親愛的表哥,這下,你要和我綁在一條船上了。”
事實上,前世的謝蘭因的確用假賬事件作為他奪權的序幕,隻不過,這回被她提前了而已。
“鬱棠,士彆三日,的確當刮目相看。”
鬱棠莞爾,她緩聲說:“寄人籬下的心機表妹和身居高位卻不良於行的表哥,被偏愛的表麵軟弱天真的表弟,執意棒打鴛鴦的舅舅,還有□□的繼祖母,這場戲表哥喜歡麼?”
“你這次還算聰明,沒有蠢到不可救藥。”
“謝蘭因,我很好奇,這次你要如何破我的局呢?”
若是謝蘭因父子和老夫人上下齊心對付她,她未必能應付,可惜,謝蘭因與她的好舅舅不對付,如今,她也要謝蘭因嘗嘗有口難言的苦。
“果然是一出好戲。”謝蘭因輕輕拍掌,“鬱棠,那你告訴我,若你是我,麵臨這樣的境地,你會怎麼辦?”
鬱棠輕笑,她俯身前傾,雙手捧著謝蘭因的臉龐,她輕聲說:“當然是記著我,喜歡我,愛著我,以我的愛憎為愛憎,以我的歡欣為歡欣,最重要的,永遠畏懼我。”
說完,鬱棠轉身離開,她轉身時,碰到了桌上的杯子,杯子掉落在地,碎了滿地。
謝蘭因目送她離開,鮮血在她的裙擺上盛開,像極了謝宅裡的月季花。
彼時謝蘭因撥通了鬱棠的電話,他端坐在辦公室,聽著她的呼吸聲,平靜地看著窗外,無人知他心中波濤如何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