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受不了陳艾穎的矯情勁兒, 所以當她又一次的提出換馬的要求時,格桑曲珍懶得跟她計較那麼多,秉持著一種眼不見心不煩的心態牽著馬走了, 在馬廄裡等了十幾分鐘, 又牽著那匹白色的小母馬出來了。
她壓根就沒有換馬,因為她篤定那個冒牌貨根本看不出來她有沒有換馬。
然而她才剛一走出馬廄, 就在前方的賽道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步伐瞬間一僵, 瞪大了眼睛盯著那個騎著黑色駿馬、風馳電掣般奔馳在賽道上的女人。
她像極了她的師姐。
但她又不敢確定那個女人到底是不是她的師姐, 因為她已經整整十年沒有見到過師姐了。
記憶中的師姐, 騎馬的時候喜歡穿描龍繡鳳的紅色勁裝, 腳踩黑色皮靴, 長發高高豎起, 神采奕奕勇往無畏的模樣絲毫不輸烈烈男兒郎。
但是眼前的的那個女人,穿著卻極其低調質樸, 黑衣黑褲和黑鞋,絲毫沒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感覺,她的長發也未束起,被迎麵而來的疾風吹向了腦後,漆黑、濃密、修長,卻又淩亂。
她的師姐,不應該是這樣的……這也太不修邊幅了!
格桑曲珍雖然很佩服她的師姐,也很愛戴師姐, 但她不得不承認, 師姐這個人,也有缺點,那就是太高調, 高調到令人無語,尤其是穿著打扮這一方麵,絲毫不會鬆懈半分,怎麼要耀眼怎麼閃耀她就怎麼穿,力求把自己變成整條街上最靚的那個女仔,像極了一隻喜歡開屏、炫耀美麗的公孔雀,雖然,她是個女人……但並不影響她像公孔雀!
當年她和師弟還曾私下給師姐起過外號:紅毯女星陳孔雀。
之所以加上“紅毯女星”這四個字,是因為無論她去哪裡,氣勢上都像是女明星去走紅毯一樣,力求豔壓群芳。
她的師姐,就是這麼一個高調又得瑟,桀驁又不馴的人。
所以,眼前的這個如此不修邊幅的女人,真的是她的孔雀師姐麼?
格桑曲珍相當的遲疑,不過很快她就不遲疑了,因為她看到了那個女人騎在馬上搭弓射箭的颯爽模樣。
除了她的師姐,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女人如同她一般能將這種剛柔並濟的美發揮到極致。
她就是戰馬上的神!
確定了那個女人就是自己的師姐後,格桑曲珍毫不猶豫地翻身上馬,奮力地揮動馬鞭,激動又振奮地朝著自己的師姐追了過去,同時放聲大喊:“師姐!”
陳知予從未想過,今天還能在這裡再見到自己師妹。
看到格桑的那一刻,她就紅了眼眶。
她記憶中的格桑,皮膚黝黑,卻唇紅齒白,臉頰上帶著一抹藏民常見的高原紅,一雙眼睛乾淨的如同西藏的天空,空靈清澈,一塵不染。
十年已過,當初那個每天都跟在她身後追著她喊“師姐”的小姑娘,一如當年模樣。
她的眼神還是那麼的乾淨、真摯,觸及心靈。
陳知予的眼淚奪眶而出,也情不自禁地大喊了出來:“格桑!”她一拉手中韁繩,示意小黑放慢速度,與此同時,格桑曲珍越發的快馬加鞭,很快就與陳知予齊頭並進。
追上陳知予後,格桑曲珍對她說的第一句是:“師姐你終於回來了!我一直在等你!”
她的語氣中帶著如同難掩的興奮與驚喜,如同看到了漆黑的天空上忽然炸開了一朵絢麗彩藍的煙花。
陳知予驚喜不已,又萬分感動,甚至忘卻了自己剛才有多麼的抵觸走進這座賽馬場。
她還以為,他們都不在了。
沒想到,師妹還在等她。
她的眼眶再一次的開始發熱,忙不迭地詢問:“師父師娘呢?師弟呢?都還好麼?”
格桑曲珍一邊駕馬一邊回:“都在家呢。”她所騎的這匹白色小母馬完全不是小黑的對手,即便小黑已經放慢了速度,她還是需要不停地鞭策它才能夠與師姐並肩而行,“小又馬上高考了,但是貪玩,不愛學習,師父在家拿著鞭子盯他學習呢。”
陳知予又哭又笑。
師弟名叫周又,是師父的獨生子。
她離開賽馬場那年,小又才八歲,剛上二年級,今年都已經要高考了。
果真是歲月如梭呀。
格桑曲珍繼續說道:“師父說你一定會回來的,所以讓我留在這裡等你,他還說讓我等到你之後,帶你回家!”
陳知予的心頭狠狠一顫,眼淚再一次決堤而下。
這十年來,她的人生雖然跌宕起伏,但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變了,最起碼,她還有師父在等著她回家,還有師弟師妹們在想念著她。
忽然間,她所身處的這座賽馬場,也沒有那麼的陌生了。
曾經包裹著她的那份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身下的駿馬在肆意奔跑,冬日的疾風不遺餘力地吹打在她的臉上,陳知予的心頭產生了一股久違的悸動,如同酒過七分,醉意上頭,又如同莊周夢蝶,虛實不分。
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她再次用力握緊了韁繩,這次不再是示意小黑減速,而是示意它加速。
多年的默契配合,她即便是一言不發,即便是不用馬鞭,小黑也能清楚地領會到她的意思。
刹那間,這頭黑色的瘦馬如同一道閃電似的衝了出去,將格桑和她所騎的那匹小母馬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身側的一切都在不斷倒退,刺骨的寒風迎麵吹來,陳知予逐漸興奮了起來,心跳開始加快,體內的血液沸騰,如同奔馳在長河落日的大漠上,又如同飛馳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
是自由的感覺,心頭再無任何牽掛。
每當馳騁於馬上,她都會產生這種無拘無束的興奮感。
一千八百米的賽道,她一口氣不停歇地騎了數圈,絲毫不知疲憊,並且越騎興奮,嘴角止不住地上揚,雙目漆黑明亮,似乎是想一下子將這十年來的空缺與遺憾全部彌補回來。
策馬的同時,她還在不停地搭弓射箭,並且百步穿楊,百發百中。
正應了那句話“揮鞭駕馬,箭如電發”。
不知道在騎了多少圈之後,她終於收緊了手中的韁繩,示意小黑停了下來。
背後的箭囊中還剩下最後一支箭。
是她特意給傅雲潭留的。
雖然她很興奮,但這並不影響她恨傅雲潭,很不得一箭射死他。
她恨了他十年。
他今天的所作所為越發激起了她心頭對他的恨意。
傅雲潭一直站在休息區外的平地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小黑停下後,陳知予反手從後背的箭囊中抽出了最後一支箭,搭在了長弓上,將箭頭對準了傅雲潭,一寸寸地拉開了弓弦。
坐在休息區內的少爺小姐們皆注意到了陳知予的舉動,瞬間變得驚恐不已,甚至紛紛從位置上彈了起來,慌慌張張地朝著遠處躲藏,以免箭矢脫靶射到自己,同時七嘴八舌地喊道:
“她想乾什麼?”
“她瘋了吧?!”
“她是不是有病呀!”
身後的休息區已經亂成了一團,傅雲潭卻無動於衷,一動不動地佇立在場外的平地上,神色自若地與不遠處的陳知予對視著。
楊厲唯恐出事,緊張兮兮地喊了傅雲潭一聲:“雲潭你還是躲一下吧!”
傅雲潭置若罔聞,甚至連眉頭都沒有蹙一下。
他篤定她不會殺了他。
即便她真的這麼做了,他也心甘情願地死在她的手下。
對他而言,死在她的手下是最好的死法。
陳知予不慌不忙地將弓拉滿,毫不遲疑地鬆了手。
細長的箭矢如電般飛出,擦著傅雲潭的耳畔飛了過去,斜斜地定在了他身後的土地上。
傅雲潭感覺到了耳畔的疾風,但他卻沒有躲避,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他隻是怔怔地望著她。
陳知予遺憾地歎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長弓。
她是想一箭射死他,但是理智尚在。
為了一個傅雲潭吃半輩子牢飯麼?不至於。
她還有三個小可愛在等她回家呢,還有三百萬的任務沒完成呢。
和尚弟弟一刻沒到手,她就一刻不能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