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都沒有這麼酣暢淋漓地哭過了, 她好像又變回了一個被人捧在手心的小女孩,不用吞咽痛苦,不用忍受委屈,也不用逼著自己堅強, 因為有人替她遮風擋雨, 對她包容萬分, 所以她不需要偽裝, 隻需要做自己就好。
等陳知予結束哭泣的時候, 季疏白胸前的衣襟幾乎都濕透了。
看著她又紅又腫的眼眶,季疏白歎了口氣, 抬手給她擦了擦眼淚,溫聲詢問:“還難受麼?”
陳知予吸了吸鼻子, 輕輕搖了搖頭。
其實,還是有些難受, 雖然小黑獲得了自由, 但也永遠地離開了她, 還是她親手送走了它。
她與小黑之間有著靈魂的羈絆, 小黑的離去也帶走了她的部分靈魂。
往後餘生,她都不會再騎馬了, 也不會再拿起長弓。
等賽馬場的人處理完小黑的屍體後,她和季疏白一同離開了賽馬場, 自始自終,她沒再多看傅雲潭一眼。
後來,格桑開著車, 帶著他們兩個去了師父家。
格桑的車, 是一輛四人座的本田轎車, 停在賽馬場前的停車場內。
上車之前, 陳知予搶先季疏白一步拉開了後座的車門,帶著一副討好的嘴臉,柔聲細語地對季疏白說道:“快上車吧,外麵冷。”
雖然她的眼眶和鼻尖依舊是紅通通的,但這並不影響她的狗腿子表現。
因為她能清楚的感覺到季疏白的情緒變了。
剛才在賽馬場,他將痛哭流涕的她抱在懷中乖哄的時候,是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樣。
但是現在,冷若冰霜,看樣子是要秋後算賬,可謂是相當的一碼歸一碼,絲毫不因為她痛失了自己的愛馬而饒恕她私會傅雲潭的行為。
哎,真是鐵麵無私季主任,一點也不知道通融。
陳知予雖然很無奈,但是吧,忍辱負重、隨機應變、溜須拍馬、察言觀色,是一位成年人所必備的基本素養,所以,她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然而季疏白壓根就沒搭理她,甚至都沒給她一個眼神,收回了準備去拉車門的手,一言不發地上了車。
雖然師妹還在身邊,但陳知予絲毫沒有流露出尷尬的情緒,笑嗬嗬地對著自己師妹說了句:“我也坐後麵,坐前麵我暈車。”說完,她就竄進了車裡,迅速關上了車門,然後一下子就竄到了季疏白的身邊,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開始哄人,“寶貝兒彆生氣,寶貝兒你聽我解釋,都是誤會,寶貝兒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最愛的是你呀寶貝兒!”
一口一個“寶貝兒”地喊著,並且喊得相當溫柔親切,喊完之後,還揚起下巴在季疏白的臉上親了一下。
她以為格桑看不見,但卻沒發現,這車是新買的,還沒來得及貼窗膜。
格桑曲珍站在車外,將自己師姐的舉動看的清清楚楚,頓時目瞪口呆了起來。
她發現,師姐變了,變得卑微了,十年前的那個紅毯女星陳孔雀高傲極了,絕對不會這麼低聲下氣地去哄男人。
看來,這個男人,不簡單呀,是個厲害人物,把陳孔雀拿捏的死死的!
然而季疏白根本就沒搭理陳知予,甚至連眉頭都沒蹙一下,薄唇緊緊地抿著,麵無表情地彆過了自己的臉,神色冷冷地看向了窗外。
陳知予又急又無奈,隻好開始哀求:“寶貝兒,求你了,一會兒在師父麵前給我留個麵子,有什麼事咱們回家再說好不好?”
季疏白咬了咬牙,回頭看著陳知予,氣不打一出來。
他真是低估了這個混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忍無可忍地質問:“所以,你的麵子比我還重要?”
陳知予:“……”
瞧瞧你這話說得,好像我多渣一樣,我不就是讓你忍辱負重一下麼?很委屈麼?
再說了,這有什麼好委屈的?我不是都說了回家再解決麼?
哎,小心眼的男人。
但她也不敢直接反駁季疏白的話,畢竟,她現在是理虧的一方,為了等會兒不在師父師娘師妹師弟麵前丟失了自己的英雄氣概,她隻好再一次地選擇了忍辱負重,眼巴巴地看著季疏白,非常卑微地說道:“寶貝兒我知道錯了,寶貝兒我一定改,我回家就寫檢查,寫三千字檢查!好嗎?寶貝兒?”
她的話音剛落,駕駛室的車門就被拉開了。
陳知予見狀趕緊鬆開了季疏白的胳膊,坐得端正筆直,還雙臂抱懷,一副氣定神閒、高貴傲嬌的模樣,就好像剛才那個口口聲聲地保證自己回家後一定會寫檢查的人不是她一樣。
季疏白麵色鐵青地看了她一眼,再次咬了咬牙。
今晚回家,他一定要把這個混蛋,收拾老實!
格桑曲珍默默地上了車,也沒拆穿她師姐,關上車門後,她一邊係安全帶一邊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詢問:“師姐,你們倆什麼關係呀?”
還不等陳知予開口,季疏白就冷冷道:“沒關係。”
陳知予:“……”
好家夥,還使起小性子了。
恃寵而嬌!
就應該讓你去冷宮待幾天你就老實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扭頭看向了季疏白,沒好氣道:“甩臉子給誰看呢?”
語氣相當的猖狂霸道,但是在說話的同時,她卻不停地朝著季疏白擠眉弄眼使眼色,目光中充斥著哀求,與此同時,還將雙手合十放低低地在了小腹前,小幅度卻又高頻率地拜求著。
季疏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無動於衷,依舊陰沉著臉,棱角分明的五官猶如冰雕出來的,不停地散發著冷峻寒氣。
陳知予在心裡歎了口氣:吃醋的男人不好哄啊。
既然季疏白這邊行不通,她隻好把目標放在了自己師妹的身上,語氣高傲又不屑地說道:“不用搭理他,晾一會兒就好了,都是慣的!”
其實格桑已經從後視鏡中偷窺到了紅毯女星低聲下氣的樣子,但她卻依舊沒有拆穿她。
畢竟,她是她的師姐呀,該給的麵子還是要給。
為了緩和一下車內的氣氛,格桑打開了車載音響,熱情洋溢地說道:“聽首歌吧。”
陳知予巴不得趕緊換話題呢,忙不迭地說道:“好呀好呀!”
格桑點擊了播放,音響中瞬間放出了一首表達愛情悲傷的抖音神曲——《燕無歇》。
「心多憔悴,愛付出東流的水,舍命奉陪,抵不過天公不作美~」
如此寫實的歌詞,實在是不太適合此刻車內的氣氛,甚至有點點寫照了季公子內心的想法。
陳知予慌張地看了季疏白一眼,咬牙對格桑說道:“換首歌。”
格桑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兒,趕緊切了歌,結果下一首——
「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現在又要用真愛,把我哄回來~」
陳知予:“……”
我他媽,讓你放歌緩解氣氛,沒讓你推波助瀾!
格桑也挺慌張,一邊切歌一邊解釋:“師父愛聽這首歌!”
然而切到的下一首歌是——
「男人哭吧,哭吧,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明明流淚的時候卻忘了眼睛怎樣去流淚!」
陳知予:“……”
我看你是想讓我反複去世。
格桑沉默片刻,乾脆關了音響,乾巴巴地解釋了句:“小又愛聽這首歌。”
陳知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咬牙切齒地回道:“師父和小又,該提高一些審美品位了。”
格桑:“嗯……”
陳知予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季疏白一眼,朝他露出了一個非常卑微的、討好的、狗腿子的笑。
季疏白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再次將臉彆向了車窗,徒留給陳知予一張俊俏迷人卻無比清冷的側顏。
陳知予心累不已地歎了口氣,真沒想到這個小和尚的醋勁兒竟然這麼大,脾氣還倔,都快趕上甄嬛傳裡麵的華妃了。
但她還能怎麼辦呢?隻能寵著,誰讓人家是貴妃呢?
接下來的這一路上,陳知予一直在悄悄地打量季疏白的臉色,隻要季疏白回頭看她一眼,她就會立即露出一抹柔情似水的微笑,不放過任何一個能夠哄和尚弟弟消氣的機會。
季疏白對這個混蛋真是又氣又無奈。
預感到即將達到目的地的時候,他看了她一眼,不容置疑地對她說了句:“不許喝酒。”
陳知予不假思索地保證:“我一口都不會沾!”
其實季疏白並不相信她說得話。
假如這個混蛋對他說十句話,其中能有半句話是真的,都算是走心了。
所以說,麵對著陳知予的保證,季疏白什麼都沒說,隻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不知不覺間,格桑將車開進了一座中式彆墅小區中。
也是在這時,陳知予才後知後覺地緊張了起來。
她已經,十年沒見師父了。
當初她離開訓練場的時候,可以說是不告而彆。
數十年來,師父一直把她當成嫡傳弟子培養,把她當成師門未來的接班人,但是,她卻讓師父失望了……或者說,她讓師父的多年心血付諸東流。
她對不起師父多年的精心培養,辜負了師父的期望,也辜負了師門。
她愧對於師傅,很害怕等會兒見到師父的時候,會從他的眼神中讀出失望或者埋怨的目光,這比直接在她臉上打一巴掌還要讓她難受。
在過去的許多年中,她一直是師父的驕傲,但是最後,她卻辜負他最多。
陳知予忽然覺得自己根本無顏去見師父。
她不該跟著格桑回來的。
既然當初選擇了消失,就應該消失的徹底,何必要再回來惹師父生氣?
隨著窗外景色的後移,她的內心越發惶恐起來,甚至想讓格桑停車。
就在這時,坐在她身邊的季疏白忽然伸出了手,將她攬入了懷中,言簡意賅,卻又不失力度地對她說了兩個字:“我在。”
陳知予的眼眶猛然一熱,扭頭看著他:“你不生氣了?”
季疏白實話實說:“氣。”
陳知予:“……”
那你還摟我?
虛晃一槍麼?
搞得我白感動了一場?
季疏白又輕歎口氣,無奈道:“但我向你保證過,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一直陪著你。”
這次陳知予是真的感動了,都快感動哭了,紅著眼圈看著季疏白,信誓旦旦地說道:“我也向你保證,我以後再也不騙你了,再騙你我就是小狗!”
季疏白毫不留情:“我不信。”
陳知予:“我可以寫保證書!簽字畫押那種!”
又是保證書。
季疏白現在已經不吃她那套了,淡淡地、狠狠地回了句:“姐姐的嘴,騙人的鬼。”
陳知予:“……”
你是在嘲諷我麼?
你這個小和尚變壞了呀,之前你不是這樣的!
那個乖乖巧巧的弟弟去哪裡了?
在陳知予感慨人心易變的同時,格桑曲珍在默默地忍受著被硬塞來的狗糧,一言不發地開車,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或許她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沒關係,反正這兩人也是一直把她當空氣。
與此同時,她也開始感慨了起來:人心果然易變,誰能想到,那個不可一世的紅毯女星陳孔雀,竟然也會變成一個小女人,嬌滴滴地依偎在一個男人的懷中。
她從沒見過師姐這麼溫柔過,哪怕是她和傅雲潭談戀愛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