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2 / 2)

他怕桓淩再提婚事,或又說他瘦弱什麼的,便主動問道:“桓師兄打算何時赴任?本來你這上官到我們武平,縣裡該好生接待,可惜你剛來就趕上水患,還陪我在暴雨裡巡視河堤,如今也隻能請你吃這些……”

“‘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陸放翁也曾做過隆興府通判,陸通判既愛這農家本色風味的酒菜,桓通判怎會不愛?”桓淩往自己碗裡夾了一筷炒藕,含笑答道:“我距上任期限還差近一個月,宋三弟若不嫌棄,我想就在武平待到九月。你若有空閒時,咱們還能像從前在……還能一起研習經義。”

宋時過兩年也要考舉人,能得一位二甲進士輔導讀書當然是好。可這個月水患頻發,他得負起領導責任,帶頭抗洪搶險;還有這回大水淹了幾個村子的良田,他更得趁時機敦促百姓補種秋小麥和雜豆、蔬菜,哪有時間招待桓師兄?

大雨未知幾日才能停,田中積水就更不知何時退去。就是退了,地麵肥土也都隨水衝走了,地力不足,又錯過了最好的插秧時機,洪災後過又易生蝗患……今年就算衙門低息貸冬小麥麥種給百姓,教他們配土化肥、殺蟲劑,秋茬莊稼、蔬菜也都得減產,隻怕還要找大戶勸募糧食,救濟窮人過冬。

明年二月的秋糧又從何處湊來?

往年在廣西時偶爾也有大到暴雨,但那邊梯田容易排水,又是五六月下雨,收獲後還可以再補種秋茬彌補損失。武平這邊卻是山多田少,如今正是晚稻灌漿的時候,衝一片就實打實地減產一片,可不愁人?

他這些年主管縣裡工作管出了職業病,一想起群眾艱困就心熱如火,不知不覺就把聖賢書丟到了腦後,腦海中調出了晉江文獻網。

然而沒用。這回他帳戶裡連五毛錢都沒了,隻能看期刊文章前麵免費的一兩頁,或是論文目錄和摘要。

他愁得抬手揉了揉眉心。卻不想桓師兄一直等著他答話,等了半天卻等來他這副愁容,擔心他是不願再和自己相處,便主動問他:“宋三弟在想什麼,莫非是不願愚兄在武平縣久住?”

若宋時不願意,他也隻好提早上任,到府裡再看看能幫他些什麼吧。

宋時正盯著福建秋糧搜索頁麵,不防他忽然問自己想什麼,也顧不得多想,照直說道:“我隻怕這場水患影響秋收,明年的秋糧不好籌措。”

桓淩想起外頭漫天大雨和在大堤決口處看見宋時身影的擔憂、恐懼,也不禁微微擰眉,同他一般伸手揉了揉眉心,歎道:“這樣大的雨,恐怕人力難為。若是秋糧收不上來,我回去後便替世伯寫一份請朝廷減免秋糧的折子。咱們武平受災也是確有其事,不怕禦史來查,你看如何?”

是啊,萬一朝廷能減免呢?他們就有更多銀子賑濟受災群眾,搞好災後賑撫和重建工作了。

他眼中閃過一抹亮光,關掉了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晉江網,朝桓淩拱手一揖:“還是師兄想得周全,我隻想著怎麼種糧食,險些自誤了。此事還得請師兄幫忙,我們縣裡上報災情,有時上司是不批複的。”

宋縣令是個舉人做官,身份就和大家婢作夫人一樣,天然就低甲科出身的進士一等。桓淩卻不一樣,他是二甲第十名進士,又考進過都察院,禦史大人總會高看他一眼。

何況他還有個做禮部侍郎的祖父。

至於桓侍郎願不願意被人給這個麵子,那倒不用考慮,反正他孫子願意了。

桓淩頓時收斂愁容,意氣風發地應下此事,又誇了師弟一句:“我也隻能想些這官場上相交通囑托的手段,卻不及三弟用心百姓疾苦。”

又道:“我來時在都察院問過如今這位巡按禦史黃大人的性情。聽說他出身大族,於飲食起居上都有些挑剔,又好詩詞戲曲,時官兒你們招待他時要小心些。”

“……”嘖,桓小師兄又叫順口了。看他,心裡叫了那麼多年小師兄,當麵就從沒叫出過那個“小”字。

宋時隻當沒聽出他口誤,從容謝道:“如此,我有打算了。不過禦史遠在省城,一時半刻也來不了武平,師兄且先打算一下在何處下榻吧。可是要住府賓館,還是縣衙裡?本縣的府賓館是我親自盯著裝成的,又清雅又舒適,包你住進去便不想赴任了。”

府賓館雖好,可惜桓淩住著不是很方便。

他笑道:“我還沒上任,住你的府賓館,豈不是叫人都知道我預先繞路來武平了?叫禦史知道,可是要挨彈劾的。我還是先以你世交兄長的身份在縣衙住下,也跟世伯學學如何做外官——我來得急,對通判要做什麼都還一知半解,也沒尋著個好師爺,若無人教導幫助,隻怕上任後做不好差事。”

宋時剛得他幫忙解決了一樁大事,豈能眼看著他為難?就自告奮勇地說:“師兄不必擔心,你還有一個月才上任,慢慢尋老成的幕友便是。好在州府間移文諸式我都清楚,通判所理的刑名、錢穀、鹽課等事我也稍有所知,到時候若尋不來合適的師爺,我就先到府裡幫你看看,待你找著合適的師爺再回來。”

桓文也不同他客氣,拱手道:“那我預先謝過三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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