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2 / 2)

天道有常,而前人傳承下來的學問並不一定切合天道,更非萬世不易之理,所以求知時需要人時常以行驗知。若經再三驗證不過的,那便是舊知有誤,需要以行證知、以行促知,尋得正解。

天文曆法是最直觀記錄星象、四時變化的。天行有常,曆法卻常變常新,新曆法總能比舊曆法算得更精準。可知前人所知絕非萬世不移的真理,今人也不可一味拾古人餘唾,必須親自踐行,經的起檢驗的才是真知!

其實他對這些曆法也就是聽他師兄講過,背些概念、名詞,沒太深入研究過。現在使用的《大鄭曆》法能用《數術九章》中的算法推算出來,就是他有點看不懂……

不過他師兄會算!

有一個會算的足夠了,反正也不是外人……

宋時抿了抿嘴,淡定自若地講著“以行驗知”,隻差一步沒說出“先行後知”這個直接把理論推進到二百多年後的樸素唯物主義思想。

但他自己不開口提“行先知後”,這段講學就被認定包含在朱子認證的“知輕行重”理念內,並不出格。而且他講學也像小論文一樣,論點、論據、論證俱全,又能講出普通書生聽不懂的算法忽悠人,更有三元的光環加持,竟聽得滿堂人屏息靜氣,沒有一個能起身反駁他的。

也沒人再提“一球師”了。

這一段講學結束後,劉府尊當先起身,領眾人用他在福建“發明”的鼓掌禮讚賞了他這場講學。

宋時謙虛地低了低頭:“在下年少氣盛,有講得不對之處,還請各位不吝指點。”

李中書搖頭歎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年紀輕輕便有新見知,我這鑽在故紙堆中的人還談什麼指點!”

聽完他這場講學,彆人也不要再上場講了:講舊理學,比不過他有所創新之言;發新議論,卻又不一定發得出來,而且若是比不過這後生晚輩之言,就忒尷尬了。

好在宋時自己知機,主動提出:“方才我講得有些繁冗,諸位先生與學生想必有些累了。咱們且用些茶點,稍稍休息,講些閒話。若有久坐筋酸的,也不妨到外麵場中打打球,舒展筋骨。”

他那羽毛球早叫人盯了不少時候,這話說出來響應者極多。隻是幾位因老疾致仕的老大人不方便下場,便不跟著年輕人往外跑。

府、縣幾位官員也不顧麵子,各拿了支球拍問宋時如何打。宋時便先教了他們發球、接球的技巧,又問旁邊奉茶的年輕僧人有沒有踢球用的絲臁與長繩、石灰、白噩之類。

那僧人也眼巴巴看了羽毛球許久,聞言便興衝衝地說:“有!寺裡師兄們也有會踢球的,老爹稍等,小僧這就去取來!”

……不用那麼客氣,我歲數也沒你大,叫聲施主就行了。

宋時神色複雜地目送他離去,拿著球拍的人都已經按捺不住地下了場,沒拿著的也到廊下等著人換手。幾位不下場的老大人倒叫僧人搬了椅子到門口坐下,看著那僧人飛快遠去的身影,含笑議論:“怪道潘閬作詩雲‘散拽禪師來蹴鞠’,信知這寺中僧人也都好蹴鞠。”

宋狀元在福建創出雙臂墊球的排球式打法,也是天下聞名啊!

眾人想起這事來,不禁都看向宋時,那嶽舉子恰好搶著了一副羽毛球拍,便邀他下場:“我這武人便隨意尋個僧人打槳球也不要緊,但若不得見製成此物的宋三元親自打一場,可要帶著遺憾還鄉了。”

宋時並不推辭,接過拍來在掌中轉了一圈,瀟灑地問道:“是要看我的技藝,還是哪位來與我對打,教眾人細觀雙人對打的技法?”

自然是要看絕藝!不好看的,他們自己打起來還看不見麼!

劉府尊指著那嶽舉子道:“嶽賢弟年少,又會武藝,必定動作靈活,你與宋狀元對打,叫他顯出一身本事來!”

嶽舉人原本都做好了拉僧人給他投球,獨自打板球的準備,卻聽府尊大人如此安排,自是滿心歡喜榮幸,連忙排眾而出,站到宋時麵前。

幾個僧人恰好送來臁網和白灰,送來後便留在院裡等著看球。宋時便不客氣地指揮他們在院裡劃了邊框,中間拉上球網,請嶽舉人和自己各站一側,拿著羽毛球發球。

雖然人家要看他炫技,但對方接不起球,這技也沒法炫。他先看準了嶽舉子站的位置,拉了個短而低的弧線,幾乎是把球送向他的拍子。

那嶽舉人也是個風流才子,擅長蹴鞠、標槍,手眼極準,打過幾回便能接住他的球,也能發球過網了。宋時見狀,便微微一笑,喝道:“嶽賢弟小心,我要施展手段了!”

說著腳下一個倒退,右手翻腕接住輕飄飄飛來的羽毛球,猛一揚臂將球高高吊到空中,劃出一道又高又遠的弧線,貼著邊線落在嶽舉子那邊的場中。

球在空中飛得太陽,到至高點時幾乎被陽光籠住,仿如已破空而去,看不清球在何處。

怪道這球拍中要編上網子而非用一塊板子,板子迎風吃力,哪兒會有線網這樣的輕巧靈速?還有那羽毛球在空中飛得又輕又穩,要緩則緩、要速則速,靈如飛鳥,真不負羽毛之名。

一向因為沒有進士功名,不敢跟狀元論學的徐縣令此時卻格外有心得,慨然道:“咱們尋常踢的球皆是易低難高,踢得再好不過高一丈八尺而止。宋三元所製的球升入空中豈止三四丈高?正如他這連中三元、高入雲霄的運數一樣,信知這些小物也有占驗。”

三元球能不懼羅網罩,借力上青天,於他們這些官員、讀書人真有些好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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