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2 / 2)

衡門之下 天如玉 11372 字 11個月前

伏廷回味過來,握鞭的手鬆了些。

確實,李硯還在,她不可能走。

他問:“她去做什麼了?”

李硯小聲說:“姑姑去處置買賣上的事了,她去經商了。”

伏廷沉眉:“什麼?”

她竟然就這麼出去經商了。

李硯怕他生氣,不敢多看他臉色,垂著眼道:“是,姑姑說她決心不走了,就是去處置買賣了,若姑父仍不信她,她也確實是說了實話了。”

他眼看過來:“她真這麼說?”

李硯點頭:“原本姑姑是要自己告訴你的,一直沒等到姑父回來,她趕著上路,這才托我傳話的。”

為了傳話,他特地將姑姑的話背了下來,一個字也不差。

伏廷聽她上路如此急切,便知一定是事出突然,問:“帶人了沒有,去了何處,要去多久?”

一連三個問題拋出來,李硯都呆了一下:“我、我忘了問了。”

隨即又忙道:“人帶了不少,姑姑將從光州帶來的護衛全都帶上了,還說到了地方後會叫沿途鋪子送信回來報平安。”

說到此處,李硯又想起什麼:“對了,姑姑是跟那位姓曹的女將軍一同去的。”

伏廷聽說曹玉林也在,才算放心了一些,頷首:“知道了。”

李硯看了看他,好似沒有生氣,心想姑姑的交代應當是完成了。

剛打算走,伏廷叫住了他:“信送到後說一聲。”

李硯愣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姑姑報平安的信,點點頭:“是,我記住了。”

說完告退出去。

伏廷朝窗外看一眼,果然看到了新露和秋霜那兩個侍女。

他一邊解刀,一邊回想著李硯說的每一句話。

她不是真的要走。

他將刀按下,看著房中,她所有東西也都還在。

沒多久,房門口傳出羅小義的聲音:“三哥?”

他方才從李硯那兒打聽了,李硯隻說他嫂嫂暫時出府一趟,沒說要走,他忍不住過來瞧瞧他三哥動靜。

伏廷看他一眼:“傳令下去,夫人還在府上,未曾出府。”

出去的是魚形商號的東家,若叫外人知道都護府與這麼大的商號有關聯,隻會有害無利。

羅小義看他臉色,比起先前可好看多了,放心說:“明白了。”

伏廷又吩咐一句:“盯著各處的動靜。”

羅小義心知肚明,這是為了他嫂嫂在外安全,訕訕一笑:“早知三哥就不要急著送那姓崔的走了,也不至於在路上耽誤那麼久,還能儘早回來與嫂嫂當麵說上幾句不是。”

他接著道:“對了,我看那姓崔的當時在路上與三哥說了好幾句話,都說什麼了?”

伏廷說:“沒什麼。”

羅小義不問了,再問怕又挨十軍棍,轉頭辦事去了。

伏廷看過房中四周,想著羅小義方才問的話。

崔明度臨走時,在路上問了他一句:大都護既然能因縣主對我放狠話,為何又讓她在佛堂獨自垂淚?

他當時就想起了她那日泛紅的雙眼。

他知道李棲遲不會為他垂淚,但不管她因何垂淚,都是他的事。

他說:那是我的責任,不是你的。

崔明度再無他言,向他搭手告辭。

他低下頭,手上鬆著袖口。

想起最早她來時,也曾給他鬆過袖口,寬過衣。

這裡她毫無預兆地來了,如今到處都是她的痕跡。

好在,沒有毫無預兆地走。

他鬆了手,摸出酒袋,擰開喝了一口,塞上時咧了下嘴角。

縱然她心裡沒他,也不夠信他,她既然願意留下,他就不會輕易放了她了。

夜深人靜,一間荒廟外的院牆裡,落腳了一群護衛。

荒廟裡麵,燃著一叢火堆,曹玉林坐在火旁,看著對麵的棲遲。

她穿著一身圓領袍,外罩披風,束著男子的發髻,原本頭上還戴著一隻深簷的鬥笠,進了這裡後才拿下來。

看了許久,曹玉林終於忍不住問:“為何今日來與我碰麵的不是那商號的東家,而是嫂嫂?”

先前棲遲在城門口與她碰了頭,就上了路。

這一路下來,走的全是僻靜的小道,這種路隻有如她這般的探子走的來,可不是貴族們受得了的。

可她也沒瞧見棲遲抱怨半句,甚至馬也騎得很快,她心中早已疑惑許久。

棲遲笑了笑:“那商隊的事由我處置,待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緣由。”

曹玉林點頭:“嫂嫂既然如此說了,料想事出有因,便是衝著三哥,我也該信嫂嫂的安排。”

棲遲聽她提起伏廷,不禁垂了眼。

心說也不知阿硯將話帶到了沒有。

更不知他聽了,會不會信。

曹玉林見她坐著不動,問了句:“嫂嫂是在想三哥?”

棲遲沒動,輕輕嗯了一聲。

曹玉林語氣少有的暖融:“嫂嫂與三哥夫妻情深,那太好了。”

剛說完,卻見棲遲臉上露了絲無奈的笑,她不禁奇怪:“難道我說錯了?”

棲遲本不想說的,但也無法在她麵前裝出夫妻情深的模樣來,低低道:“我們沒你想得那般好,我瞞了他一個秘密,寒了他的心,隻怕,再也捂不熱了。”

曹玉林一板一眼地坐著,看著她低垂的眼睫,被火光在臉上照出一層陰影。

先前她與伏廷有事,也不曾這樣過。

“嫂嫂為何會這麼認為,竟像是覺得毫無轉圜了一般。”

棲遲又想起那一日,他每一句話她都記得很清楚。

尤其是他那句:我伏廷是你能擺弄的人嗎?

她說:“我從未見過他那樣,他從未如此動怒過。”

“怒?”曹玉林搖頭,眼望著火光,似在回憶:“三哥何等人,他真怒時一人殺入突厥營中,斬敵數百,渾身浴血。他的怒隻會對敵,不會對自己人。我想在嫂嫂麵前,三哥應當從未動過真怒。”

棲遲霍然抬眼,看她許久,輕輕笑了笑:“你這是在寬慰我?”

曹玉林一臉認真:“嫂嫂抬舉我,我是最不會寬慰人的了。三哥的心是不是真寒了,嫂嫂不必看他說什麼,看他做什麼就知道了。”

棲遲眼動了動,隨即又笑了。

心說分明就很會寬慰人。

至少,她已受到寬慰了。

說了一番話,曹玉林將外衫在地上一鋪,先睡下了。

棲遲睡不著,坐了許久後,起了身。

荒廟正中一尊殘像,看不出是哪一尊神佛,前麵橫著一張破敗的木香案。

月光照入,從香案上拖到她腳下。

她拉一下身上的披風,摸到袖中的魚形青玉。

想起伏廷將這玉還給了她,想起他將她扛起就回了府。

她心說:是了,她怎會忘了,他向來是個嘴硬的。

眼前香案上積了一層灰,她手搭在上麵,無意識地描畫著,回了神,看見上麵被她寫了個伏字。

是她想得出神,隨手就寫出來了。

她抹掉,細細擦著手心,又憶起他那句:終有一日,我會叫你將瀚海府當成自己真正的家。

心裡又說一遍: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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