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晉為居然被他的話弄得有些啞口無言。片刻後,他笑了笑:“真沒聽清。”
周宴禮懶得繼續理他,從兜裡掏出手機,按了幾下。
接著,周晉為的手機就響了。
他看了他一眼,然後才將手機解鎖,消息是站在他對麵的周宴禮發來的。
——對不起,今天的事兒的確是我有錯在先。我的錯我認。
周晉為同樣也用手機回他。
——以後還打架嗎?
他眉頭皺了皺,敲下幾個字,發送。
——酌情。
周晉為搖了搖頭。
兩人像是有病一樣,間隔距離不過兩米,卻還用手機交流。
顯然,他們彼此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同時放下手機,眼神有些無語。
還是周晉為走到冰箱那兒,主動開口問他:“喝酒嗎?”
周宴禮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喝吧。”
答的挺勉強。
因為明天還要上課,所以周晉為隻拿了兩罐低度數的啤酒,遞給他一瓶。
周宴禮眉頭微皺,瞥了眼桌上那堆藥:“你能喝嗎?”
“沒事。”他單手開了拉環,慵懶隨意地靠著身後那張桌子,站著,“吃的藥沒事。”
難怪他剛才翻了那麼久,原來是在找什麼藥吃完之後可以喝酒。
今天剛搬的家,很多東西都沒弄好。本來周晉為是給了他一把鑰匙的,那地兒地段好環境好,反正比這裡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周宴禮說不用,他早就找好了地兒。
就是這裡。
那戶人家興許是看他們年紀小,坐地起價。周晉為懶得在這種事情上浪費口舌,當場就簽了合同。
周宴禮覺得吧,他爸這人唯一沒變的就是藏在平和外表下那種居高臨下的傲氣。
他身上沒有,這點倒是沒遺傳上。
房門雖然關著,但考慮到屋子裡隔音差,怕吵醒江會會,所以兩個人都非常自覺的將說話音量調小。
相顧無言了一段時間之後,反倒是周晉為先開的口:“你爸不管你?”
指的是他打架這事兒。
“嗯,不管,我是保姆帶大的。”周宴禮喝了口酒,估計是覺得難喝,眉頭皺了皺,片刻後又鬆展開,“保姆懂什麼,她自己都是拿錢辦事,生怕得罪雇主丟了工作。所以在家我都是說一不二,能用錢擺平的事情在我看來都是小事。”
偏偏這個世界上所有事情都能用錢來擺平。
“我小的時候,大概這麼小。”他伸手在自己麵前比劃了一下,他坐著,他比劃的高度也才到他下巴那兒,“被幾個同齡的孩子按在地上打,挨揍的原因我忘了,反正被揍得挺狠。後來這事兒是怎麼處理的我不清楚,隻知道那些人的父母領著他們來我病房下跪道歉的時候,他們身上的傷不比我的輕,那之後他們全部了無音訊,可以說是在我已知的範圍徹底查無此人。”
周晉為看著他,抓提易拉罐的那隻手不自覺用力,瓶身被捏癟。
他眼神平靜的像在講彆人的事:“是,我爸是很牛逼,權勢滔天,沒人敢得罪他。我犯了天大的事
兒他也能給我悄無聲息地抹平了。我被人欺負,他百倍幫我討回來。可我挨打的時候他沒辦法出現在我身邊。我以前一直覺得我是個孤兒,誰家親兒子三年才能見親爹三次。”
周晉為感覺自己呼吸突然變得有些沉重,他想喝口酒,卻發現裡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空了。
他低下頭,喉嚨一陣陣發緊。
“你父親,不配當個父親。”
沉默很久後,他還是暗啞著聲音開了口。
聽二十年前的周晉為點評起二十年後的自己,周宴禮突然有點想笑:“是吧,我也覺得他不合格。”
“你恨他嗎?”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搖頭:“不恨,他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周晉為很早以前就看出來了,他是個重情義的人。
親情對他而言,又淩駕於所有感情之上。
包括他自己。
周宴禮喝了口啤酒,他坐姿隨意,拿著酒瓶的那隻手搭在膝蓋上,另一手的手肘則倚著身後的椅背。
或許是酒精的催化,也或許是人在深夜更容易袒露真心,這還是他第一次和彆人說這些:“我以前總在想,如果我媽生病的時候我再大一些就好了,如果她生的是換換器官就能好的病就好了。腎啊肝啊,我都可以給她。隻要她能活著。”
周晉為問他:“你很想她?”
他低下頭,勾唇笑了笑。眼眶有點紅,周晉為聽出了他聲音裡克製的哭腔。
但他一直忍著,沒哭:“想啊,每天都想,走路想,吃飯想,甚至連睡覺的時候也在想。尤其是生病的時候,更想。想她當時有多難受,比我現在還難受嗎。她是女孩子,肯定很怕疼,她當時是怎麼忍下來的。整整一年,她做了一年的化療。我小姨說,到了後期醫院都開始給她上止疼泵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來的這個地方,也不清楚我什麼時候就會回去,這事兒太玄乎,一切都是未知數,總之......你一定要照顧江會會。”前麵還在抒情,到了後麵,話音一轉,開始威脅他,“不然我饒不了你。”
周晉為倒是好奇,他能怎麼饒不了自己。
周宴禮說:“我每天打架,讓你給我收拾爛攤子。”
他笑了一下,沒說話。
房間裡麵有說話的聲音傳出來,斷斷續續的,沒有邏輯,應該是江會會在說夢話。
“我不清楚之後的事情,但最起碼這點責任感是有的。”周晉為將手裡被捏癟的易拉罐扔進垃圾桶中,動靜不大。
“什麼?”周宴禮抬眸。
“不會做生而不養的事情。”
不知道為什麼,周宴禮竟然從他這句平淡無奇的話裡,聽出了些承諾來。
他愣了下,突然笑了:“最好記住你這句話,不然我會讓你擁有一個比我現在還叛逆的兒子。”
周晉為站起身,又去冰箱拿了罐啤酒,等他過來時旁邊已經沒了動靜。
周宴禮躺下了,手裡還拿著那半罐啤酒。
周晉為搖搖頭,喝不了就彆喝。
他過去要把他扶回房,拍了拍他的肩膀:“周宴禮?”
話音剛落,就見他跟個彈簧似的自己坐起來了。
“靠,周宴禮也是你配叫的?老子是你爹!”
“......”
喝醉了也是個狗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