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第一百零九時間(1 / 2)

野草瘋長 扁平竹 16102 字 8個月前

周晉為隻是看了周宴禮一眼,讓他去外麵等著。

他過去和校長交涉。

三言兩語間了解了事情原由。

周宴禮站在辦公室外。

和以前一樣,等他爸給替他收拾爛攤子。

門關著,他聽不見裡麵在說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晉為開門出來。

周宴禮下意識站直了身子,一改剛才的懶散。抬眸向他爸看去。

看他這個穿著,應該是接到電話後直接從公司趕過來的。

周宴禮還是有些內疚的,但內疚僅限於讓他爸為了他的事情,從帝都來平江。

在他爸簡單扼要讓他去道歉時,他態度堅決的拒絕了。

“我不去,他該打!”

他咬緊了牙。

從來都是這樣,不問前因後果,也不關心他為什麼打架。

明明自己也受傷了,可他不聞不問,開口就是讓他去道歉。

憑什麼!

他沒做錯任何事,那個人該打。他活該。

就算重來一次,他照樣會揍他。

周宴禮梗著脖子,一點也不肯退讓。

他很少有感到委屈想哭的時候,有任何不爽,當場就把氣給撒了。

誰讓他不爽他就揍誰,揍爽為止。

可這個世界上,讓他難過最多的就是他爸。

就算再難過,他也不可能揍他爸。

周宴禮終於問出了那個一直埋在他心底的問題。

“你既然恨我媽,為什麼還要和她結婚,為什麼還要生下我?”

依稀記得,那天一直在下雪。

和江會會去世時,是一樣的天氣。

周晉為停在那裡,周宴禮的話讓他沉默了一瞬。

的確是他的失責,這些年,不光沒有給到他該有的父愛,還讓他一直為此耿耿於懷。

——你既然恨我媽,為什麼還要和她結婚,為什麼還要生下我。

這個問題,周晉為沒有回答他。

他離開了。出了學校,坐進車內,卻遲遲沒有開車。

一個人坐在車內抽煙,一根接著一根。

車窗沒開,車內熏的好似仙境一般。

甚至到了最後,他覺得自己的呼吸好像都被遏製了。

在來這邊的前十個小時,他剛從一場痛苦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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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也是這樣一個雪天,他看著骨瘦嶙峋的江會會,她笑著問他剛剛怎麼睡著了,如果太困的話就去床上休息一下,她想再看會雪。

她變得好瘦好瘦。

甚至能清楚看見臉骨的輪廓。

這個時候,距離她離世,隻剩下最後一個月。

周晉為愣在那裡。

直到此刻,他好像才意識到,給他不斷重來的機會,隻是為了讓他一次又一次的體驗通過而已

。()

不然為什麼,會讓他來到她去世前的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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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整段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刻。

對他來說也一樣。

他說不困。

過去給她揉腿:“好些了嗎?”

江會會輕笑著搖頭:“剛剛醫生給我止了疼,你忘了嗎?”

他恍惚了一下,這才想起來。

“先回屋吧。”外麵太冷,他不放心,她的身體本就不好,一次發燒都能輕易拿走她的命。

她已經不能再受涼了。

“不要。”她難得耍起小脾氣,“我都不知道還能再看幾次雪了,你連這點要求都不滿足我嗎?”

嬌滴滴的語氣,微怒的表情看著他。

聽到她說出這番話,那種無能為力的鈍痛感再次湧了上來。

原來就算體驗過一次,就算隔了這麼多年。

就算重來這麼多次。

還是會一樣痛。

他笑著鬆口:“那就再看十分鐘。”

江會會靠在懷裡,手被他握著,她說:“天總會晴的,周晉為,你不要難過,春天馬上就來了。”

是啊,春天馬上就要來了。

可這個春天,仍舊是沒有她的春天。

她又死了一次,在他懷裡。

他已經哭不出來,他沉默地替她換上衣服。

她的父母說,按照平江的習俗,人死之後是需要換上壽衣的。

可他不想讓她穿上那麼死氣沉沉的衣服。

他的會會是個愛漂亮的小姑娘。

他給她換上了她最喜歡的裙子,又給她戴上假發。

那枚因為太瘦導致尺寸不合,所以被迫取下的婚戒,他也為她戴上了。

又重來了一次。

他站在殯儀館內,看著上方屏幕滾動的那一行字。

——江會會,正在火化。

他一動不動,站在那裡。

周圍總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來。

“聽說才二十三歲,剛結婚。”

“裡麵正在火化的人是他老婆?”

“對啊,真可惜。”

“可惜什麼,用不了多久肯定再娶,男人都一個樣,冷血無情。該可惜的是他老婆。”

“算了算了,少說兩句,不管人家之後娶不娶,今天肯定也很難過。就彆在背後議論了。”

“我哪議論了,我是實話實說。”

“比起那個小姑娘,我爸也算是壽終正寢了。”

“聽說是病死的,都瘦的不成人形了。”

“唉,折磨病人也折磨家屬。”

工作人員抱著骨灰壇出去,周晉為伸手接過。

直到這個時候,他的眼淚才控製不住的滴落下來。

她哪怕再瘦,也還是有點重量的。

可是現在,她變得好輕好輕,變成了一捧灰。

這樣的痛,他又體驗了一

() 遍。()

江會會又一次在他的懷裡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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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明白,這是對他的懲罰。

可是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呢。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這麼折磨他。

他已經做了很多善事了,他捐了那麼多錢,救活了那麼多人。

可為什麼......

他再次醒來,身邊站著心理醫生,所有人都認為他的精神分裂還沒有治愈。

他的暈倒是因為病發。他所經曆的,是病發後的幻覺。

他反而希望這一切都是幻覺。

接到學校打來的那通電話時,他甚至還沒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他還處在喪妻的悲痛之中。

所以。

聽到自己的兒子問出這個問題時,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會這麼問,說明這個問題早就在他心底形成。

讓他造成誤解的,是自己。

他沒有回答他,他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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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後,周宴禮就離家出走。

周晉為對他的所有動向了如指掌。

哪怕他不刷那張綁定自己主卡的附屬卡,他也知道他的行蹤。

他去了蒲草島,去找了他小姨。

這次居然沒有去找他媽媽告狀。

以前有一次,他好像才八歲。

一個人坐車回了平江,還手寫了一張離婚證,放在媽媽的墓碑旁。

周晉為接他回去的時候看到的。

離婚證下麵是他寫給媽媽的信。

小的時候字就醜,像狗爬一樣,想不到長大後更醜。

周晉為隻能依稀分辨出他寫的內容。

——爸爸隻知道忙工作,也不陪我。上周我和同桌打架,他讓我去道歉,我道歉了。

可我也受了傷,他根本就不知道。

我也很疼的。

討厭爸爸。

有些字跡還暈開了,一看就是邊寫邊哭。

周宴禮知道爸爸來了,自己把自己反鎖在房間,不肯見他。

周晉為在外麵敲門,和他道歉。

“爸爸不知道小禮受傷了,還疼嗎?”

過了很久,門才從裡麵打開。他探出一個頭來。

有點委屈,又有點凶巴巴。

“疼!”

周晉為笑了笑。

蹲下和他道歉,他伸手替他整理好睡亂的衣服和頭發。

“爸爸不知道小禮受傷了,是爸爸不好。”

他低著頭,氣瞬間全消了。可又不想太快原諒爸爸,所以裝出一副還在生氣的樣子。

其實周晉為早就看出來了。但他沒有戳破。

周晉為給他塗了藥,又把那張手寫的離婚證拿出來:“是小禮寫的嗎?”

他一愣,急忙搶回來,銷毀罪證。

周晉為笑容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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