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臉青年登時紅了眼眶,道:“我不在家,家裡也沒人管他,他在山上撿柴火的時候摔斷了腿,我爸不管他,我後媽隨便找赤腳大夫給他包了腿,然後就把他丟在小屋子裡麵自生自滅。等我最近回家一趟,才看到我弟弟的腿長成這樣了。許老師,這還能治嗎?他現在路都走不了,幾乎是個廢人了,可他才十五歲……許老師,求你救救他。”
許菱雙說:“治倒是可以治的,不過我這裡恐怕不行。”
“啊?為什麼?”
“我這裡沒有麻醉劑,你還是把他送去軍區醫院吧。治起來也不難,在原本斷掉的位置重新敲斷了接回去,打上石膏慢慢長就行了。他年紀小,複原能力也好,頂多兩三個月就能跟從前一樣。”許菱雙說:“現在才三點多,你們現在送過去剛剛好。”
少年一聽這話,立刻哭鬨起來,他揪住他哥的手拚命喊道:“我不去醫院!不去醫院!我不要再斷腿了!哥!我們回家!我就是個殘廢了,你彆管我了!”
圓臉青年抱住少年,花了好一會兒才讓他平靜下來。
“許老師,倒不是我們不想去醫院,主要是我弟弟他小時候在醫院遇過事兒,一直害怕那裡。”圓臉青年哀求道:“我聽許老師說的這些,是不是隻要能忍住疼,就可以在這裡治?”
許菱雙說:“他還是個孩子,這種疼怎麼忍?”
“沒事兒的,我弟弟很堅強的,隻要能治好他的腿,他肯定能忍住的。求求您,就在這裡給他治吧。要是把他送去醫院,我怕他會瘋……我們的親媽就是在醫院沒的,好幾年過去了,我弟弟一直都聞不得醫院那個味道,進去就開始發瘋。”圓臉青年抹了一把眼淚,想要跪下來求她。
許菱雙拉住他的胳膊,微皺眉頭道:“有話好好說,彆來下跪這一套。”
“那我弟弟……”
董清泉走了出來,低聲問道:“許老師,能治就治,不能治就讓他們離開。軍區醫院的骨科還是不錯的,剛才聽你說病情,也不是難以處理的那種,讓他們自己想辦法送去醫院就是。”
許菱雙說:“治是可以治的,但過程會非常疼。雖然我老師的祖傳針法可以短暫止痛,可如果是敲斷骨頭的疼痛,那就未必有效了。要是你這樣的成年軍人,應該可以忍住疼痛。但這還是個孩子,而且瘦成這樣,我怕他會堅持不住。”
董清泉的表情變了變,他想到了之前許菱雙給自己正骨時候那種刻骨之痛,好一會兒他說:“那就讓他們送去軍區醫院吧,我來說,沒人敢不聽我的。”
說完,董清泉就走上前,虎著臉拉著圓臉青年說了幾句話,就讓他們離開了。
許菱雙看完院子裡現有的病人,在四點半的時候終於閒了下來。
“許老師,快喝點牛奶,你今天真的辛苦了。”李桃端著一杯熱牛奶走過來,道:“我放了一勺蜂蜜,很甜的。”
牛奶確實很甜,許菱雙熱熱的喝下去,連表情都舒展多了。
她今年是二十二歲,因為生活滋潤加上自己有異能的關係,所以看上去顯小,這會兒半眯著眼睛手捧一杯牛奶啜飲的模樣很像十七八歲的高中生,帶著一點點溫柔的純真,怎麼看也不像是已經結婚的人。
董清泉掩飾住自己心疼的眼神,半低著頭說:“做醫生就是這麼辛苦了,你確定自己還想去衛校進修,然後拿醫師證嗎?”
“確定啊。”許菱雙眨了眨大眼睛道:“都選定這條路了,難道怕辛苦就不做了嗎?再說什麼職業不辛苦呢?種地更辛苦,你們這些軍人也是啊,難道你們很輕鬆嗎?”
“我們不一樣,許老師你是女同誌嘛,體力上就差一些。這樣從早忙到晚,我真怕你以後會累倒。”
“女醫生也很多啊,你是不是看我太瘦,所以覺得我不行?我以前的身體確實不太好,但現在已經很結實了。”許菱雙笑著說:“等你的腰傷徹底好了,我可以跟你練練手的,相信我,我很強的。”
董清泉看了看許菱雙巴掌大的小臉和纖細修長的脖子,撇了撇嘴沒說話。
許菱雙知道他不相信,她正要繼續說話,外頭響起一陣停車的聲音——秦遠回來了。
“菱雙,家裡有客人?”秦遠大踏步推開門走了進來:“啊,董同誌跟桃子在這裡?”
“今天很多人來找許老師看病,我跟桃子留在這裡給她做個幫手。”董清泉站起來道:“秦同誌今天倒是回來的早。”
“答應過菱雙了,今天晚上要陪她吃晚飯。”秦遠笑著說:“剛好,你們也在,不如晚上我請客,一起去外麵吃一頓吧?”
李桃顯然很積極:“秦大哥,我可以喊我哥哥一起去吃嗎?”
“可以啊。”秦遠說:“來多少人都歡迎。”
董清泉卻拒絕道:“我們就不去了,你們夫妻倆難得見一次,我們去了就會打擾了。桃子,走了,我們回家。”
“啊……那我們晚上吃什麼?我今天沒買菜呢。”李桃圍上圍巾,跟著董清泉站了起來。
“吃麵條吧。”董清泉說:“實在不行就去食堂。”
他們倆一邊說一邊朝外走,許菱雙抱了秦遠一下就跟出去,打算將他們二人送出院子。
“今天也辛苦你們了。”許菱雙笑著說;“等我搬來省城後,在家裡請你們吃飯。”
李桃高興的點點頭,正要說話,站在院子門外的董清泉就驟然垮下麵孔,很不高興的說道:“之前不是讓他們去軍區醫院了嗎?怎麼又跑過來了?”
“誰?那個人帶著他弟弟過來了?”許菱雙也往外走了幾步,剛好見到圓臉青年他們急匆匆的抬著那個擔架又跑回來了。
不過,在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白大褂,挎著一個醫藥箱的男人,這男人約莫四十出頭,他個子不高,中等身材,戴個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董清泉顯然認識他,他上前一步跟白大褂握了手,好奇的問道:“楚醫生怎麼過來了?”
楚醫生笑著說:“當然是有要緊事啊,對了,那個幫你治好腰傷的女醫生在哪裡?”
“在這兒,不過她現在還不是醫生,我們都喊她許老師。”董清泉朝院子裡麵一指。
“啊,許老師你好你好,總算見到你了。小董這個腰傷,我們所有人都束手無策,到底還是被你看好了。”楚醫生非常熱情的走過去握住許菱雙的手。
許菱雙看了看圓臉青年兄弟倆,問道:“楚醫生你好,請問你們這是?”
“是這樣的,之前這位小同誌帶著他弟弟去我們科室了,但是他弟弟對醫院非常抗拒,他大吵大鬨,差點跳樓。我們見勢不妙,就給他弟弟打了一針鎮定劑,讓他安靜下來。本來呢,我們送他弟弟去照了x光,想看看具體怎麼醫治這條腿的。不過,這位小同誌說許老師已經明確給出了治療方案,我一聽你的名字,就很好奇,乾脆把他們帶過來,想看看許老師要怎麼治療這位少年。”楚醫生說:“小董之前也跟我說過了,說許老師隻要摸一下就能知道骨頭裡麵的問題。”
許菱雙說:“這方麵我確實是天生的,我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會有這項技能。”
“那就請許老師治療一次,我很想學習學習。”楚醫生說:“請你放心,我帶了麻醉劑的。”
許菱雙一想,反正楚醫生是骨科的醫生,有這種老行家在場,她也能多個人幫忙,便說:“可以啊,那就把人抬進來吧。”
秦遠找了點東西,在客廳搭了一張簡易的床,圓臉青年他們把熟睡的少年放了上去。
許菱雙戴上手套,指著少年扭曲的左腿,道:“就在這個地方,按照原有的裂痕敲斷。”
楚醫生很好奇:“許老師一摸就能知道了嗎?”
“差不多吧,硬要說的話,是一種感覺,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但我就是可以辨彆清楚。”許菱雙道:“請楚醫生給他打/麻/藥吧。”
楚醫生給少年打了麻醉針,接著又拿出一些器械遞給了許菱雙。
許菱雙下手快準狠,在圓臉青年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將少年的腿骨敲斷並按照正確的位置接了回去。
少年在鎮定劑和麻醉劑的效果下睡得很安穩,許菱雙給他塗上吳家的接骨膏,然後用自己帶來的簡易竹板將他的大腿固定住,說:“我這邊就隻能治療成這樣了,剩下的,還是交給楚醫生吧。”
楚醫生表揚了她熟練流暢的手法,問她之前是不是已經治過不少人了。
“也不是很多,幾十個而已。”許菱雙說。
楚醫生道:“你用的這個接骨膏,之前我在江玉同誌的孩子身上見過,是一種古方,聽說出自你老師的家傳?”
“是的。”許菱雙說:“楚醫生對這個接骨膏感興趣?”
“確實挺感興趣的。”楚醫生說:“我們醫院有自己的製藥所,不知道許老師有沒有考慮過把這款藥膏分享給我們,然後大批量製造用來出售,這樣就可以救治更多人了。”
許菱雙總算知道了楚醫生今天的來意,她想了一下說:“這款藥膏是我老師的家傳,如今他家還有一個孫子,我作為學生,一個人是沒有辦法做主決定的,我要回去跟老師的孫子商量一下。”
“那就請許老師回去商量一下,我們等你的好消息。”楚醫生說:“我們不會白白拿走這個藥膏的配方的,我們跟你們買,製藥所出得起錢,對你老師的孫子來說,應該也不是一件壞事。”
許菱雙點點頭,楚醫生就讓圓臉青年他們抬著擔架回醫院去了。
等他們全都離開後,董清泉說:“這個老狐狸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秦遠道:“大概是兩個目的吧,一是想看看菱雙的真本事,二呢,就是想要這款接骨膏了。”
“許老師,依我看,真的賣給製藥所,也不是壞事。”董清泉道:“吳田七現在還小,雖然吳家也給他留了一些家產,但等他長大後,總有需要用錢的地方。要是能通過藥膏賺到一筆錢,總歸是有用處的。”
“我知道,不過我還是要回去跟田七商量的。”許菱雙說:“又忙了這麼半天,外頭天都黑了。要不然,就去食堂吃一頓算了。”
董清泉跟李桃告辭回去,秦遠讓許菱雙在家休息,自己一個人去食堂打了飯菜回來,然後兩個人一邊聊天一邊吃飯。
“今天累嗎?”秦遠給她夾了一筷子燒豆腐。
許菱雙說:“一點都不累,我覺得特彆充實。忙著忙著一天就過去了,就是可惜沒有去百貨商店,所以也沒給小朱買東西。”
“明天再去,天冷了,你自己也要添置一點東西啊。”秦遠說:“家裡不缺錢也不缺票券,不用節約。”
許菱雙點點頭,又道:“秦遠,我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在我們那裡,一個人要是做出了一種東西,不管是武器也好還是藥品也好,可以去基地的機構申請一個標誌,有了那個標誌,就表示這個東西是專屬於這個人的,對了,就是專利。之後,如果其他人想靠這個東西獲得利益,都要分錢給這個手握專利的人。我想問問,你們這裡也有這種嗎?”
秦遠反應過來了:“你的意思是,你想把吳家的接骨膏變成專利,以後製藥所生產這款藥膏,不管賣出多少個,吳田七都可以分錢?”
“是這個意思。”
秦遠說:“我記得以前是有的,不過這十年嘛,很多東西都沒有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複,等我明天找人問問。”
許菱雙笑了起來:“好。”
他們在家裡吃著簡單溫馨的晚餐,楚醫生帶著少年回到醫院,又照了一次x光。
“怎麼樣?”辦公室裡,馬主任低聲問道。
楚醫生說:“很神奇,她敲斷的地方跟之前斷裂的痕跡嚴絲合縫,幾乎沒有一丁點誤差,好像長了透視眼一樣。之前小董被她治好,我還想過是不是隻是碰巧。但今天親眼所見,我確定這個許同誌是有真本事的。”
馬主任說:“聽說小董家裡找了關係,過了年就讓那個許老師去衛校進修,之後隻要她有了資格證,就一定要把她搶到咱們科室來。”
“我知道,像小許這種天生的古怪本領,就是未來的神醫預定。隻要有她在,以後有什麼檢查不出來的疑難雜症,都有救了。”楚醫生笑了起來。
馬主任也跟著笑:“可惜她在鄉下就有老師了,聽說性格也比較古板,要不然,我倒是很想收她做學生的。”
“做不了學生,做下級跟同事也是很好的。”楚醫生說:“她還這麼年輕,以後前途無量啊。”
許菱雙並不知道馬主任他們已經將她預定下來了,她跟秦遠吃過飯之後,就在廚房燉了一小鍋紅棗梨湯,放了一點冰糖,喝起來特彆爽口。
秦遠這回有了精神,兩個人洗過澡就去臥室鉚足了勁兒折騰,一直到許菱雙累的喊不出來了,秦遠才抱著她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許菱雙聽到一點兒動靜,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見秦遠開了台燈,正在輕手輕腳的穿衣服。
“把你吵醒了?”秦遠湊過去給她掖了掖被角,低聲說:“還早,你繼續睡,我要去工作了。”
“這麼早?外頭還是黑的。”
“沒辦法,昨天早點回來,今天就必須提前過去。”秦遠眼眸溫柔,一臉滿足:“昨天晚上這麼開心,早點過去也值得了。”
許菱雙哼唧了一聲,低聲道:“那你今天晚上還回來嗎?”
“回來,不過你不用等我吃晚飯,我可能要到睡覺時間才能回來。”秦遠低聲說:“我跟上級請了假,明天早上我開車送你回家,順便去縣城幫你找搶劫的那對兄弟算賬。”
“好,我們一起。”許菱雙看著他穿好衣服,就迷迷糊糊繼續睡過去了。
秦遠低頭在她的額角親了一口,關上台燈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許菱雙一口氣睡到上午九點,才揉著腰從臥室走了出來。
太陽光從窗戶裡照進來,明晃晃的,屋子裡有煤爐取暖,不過溫度並不算高,隻是不冷而已。
許菱雙洗漱完畢倒了一杯水,一邊喝一邊打開客廳門,打算去院子裡曬曬太陽,一走出去就嚇了一跳——院子門外等了不少人,個個都朝鐵柵欄門裡麵看。
“啊,許老師出來了。”
“出來了。”
外麵的人興奮起來,一個個的跟她打招呼。
許菱雙喝完水,走過去打開院子門,道:“還是一樣的,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一個一個的看。”
“等一下等一下!讓我先進去!許老師剛剛起床,還沒吃飯呢!你們慌什麼?”李桃抱著一包東西,從隊伍的最後麵擠了過來,然後一直擠到院子門口。
外頭排隊等著的人就停下了動作,然後眼巴巴的看著許菱雙。
“許老師,我給你帶了早飯,你先吃飯吧,吃完飯再給他們看病。”李桃很認真的說道:“我們五哥說,必須吃早飯,不然沒力氣。你這麼瘦,說不定還會餓暈過去的。”
“好,我先吃早飯。”許菱雙笑著對外麵的人群說:“我吃飯很快,二十分鐘之後你們再進來吧。”
她跟李桃走到客廳,李桃放下手裡的那包東西,那是一件裹起來的毛線衣,線衣裡麵包著一個鋁製飯盒。
“許老師,快吃,是肉包子。”李桃打開飯盒,然後自己熟悉的跑進廚房,給許菱雙倒水喝。
許菱雙吃了肉包子,就開始繼續給外頭的人看診。
這一天,她還是沒有機會出去買東西,到了下午三點半,看完最後一個病人,她就跟李桃兩個人坐在院子裡曬太陽嗑瓜子。
李桃在雙井村的時候就很喜歡嗑瓜子聊天,她那張小嘴總是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而且還不影響她嗑瓜子的速度,地上一會兒就堆了一堆瓜子殼。
隔壁張家的幾個孩子回家了,隔著院子門看見許菱雙她們在吃瓜子,最小的那個就跑進去跟她要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