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遠說:“我媽變性子了?變好了?”
梁母說:“變什麼性子?你媽都幾十歲的人了,還能變什麼性子?不過呢,她確實比之前好多了,她現在說話、做事慢悠悠的,倒是沒有從前那麼叫人看著頭疼了,但其他方麵還是沒變。”
“既然我媽性子沒變,那古會計看上她什麼?”秦遠說:“你們都不覺得這事兒透著古怪嗎?”
“我覺得啊,不過我們覺得古怪有什麼用?你媽說了,人家就是看上她人好,又老實又本分又顧家又會攢錢,還說結了婚以後要把古會計的錢都捏在手裡呢!”梁家大弟嗤笑一聲,又道:“村裡人都說古會計是被鬼迷了心竅,要不然,長眼睛的人會想娶你媽?”
梁杏子確實生的難看,不過被自己兒子這麼說自己女兒,梁母還是不太高興的說道:“你彆這麼說杏子!咱們鄉下人結婚,哪個要管好看不好看了?當初杏子也不好看,還不是嫁了個獵戶,家裡日子多好過啊。要我說啊,說不定杏子就是有那個富貴命呢?小遠啊,你不用擔心你媽,你媽要是能嫁給古會計,對大家都是個好事啊。”
梁家大弟說:“這倒是真的,要是她能結婚,就不用賴在爸媽家裡了。”
“彆說這種話!”梁母笑著說:“古會計人很好的,長得也不錯,斯斯文文的,像個讀書人,村裡老的小的都挺喜歡他的。我記得他媳婦兒是五年前走的,都這麼久了,也該再娶一個了。古會計自己有一兒一女,女兒嫁去縣城了,兒子好像考上大學去外地了。總之啊,都是很有出息的。你媽跟他結了婚,以後有人照顧,小遠你在省城也能放心不少,是不是?”
許菱雙撇了撇嘴沒說話,梁母對兒女這麼護短,怎麼梁杏子丁點兒都沒遺傳到她的好處呢?
不過,既然這個古會計條件這麼好,這事兒就更古怪了啊,他就算再婚,又怎麼看得上梁杏子?
先不談美醜的事情,人家斯斯文文一個會計,兒子還是個大學生,這麼好的條件,他難道不想娶一個賢惠一點的人回來顧家嗎?
顯然,秦遠也是這麼想的,他皺著眉頭看了看田間地頭,然後轉身對許菱雙說:“走,去看看古會計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先去問你媽?”許菱雙道。
“問她?她見到我隻會罵人。”秦遠拉著許菱雙的手,朝公社辦公室那邊走過去。
剛巧路上遇到了放牛回來的梁杏子,她優哉遊哉的趕著兩頭大水牛,看上去神氣活現的。
就像梁母說的那樣,她身上穿著一件黃色碎花褂子,褲子是暗紅色的,打扮的喜氣洋洋,頭上的草帽也是簇新的,估計也是那個古會計送給她的。
許菱雙低聲說:“你媽倒是真的收到不少禮物呢,看看這一身上下,都是簇新的。”
秦遠皺著眉頭,原本想繞過去,不過梁杏子先一步看到了他。
一看到這個大不孝的兒子,梁杏子立刻拿著手裡的鞭子指著秦遠喊道:“你這個小畜生怎麼回來了?”
這話原本很難聽,但梁杏子現在說話非常慢,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吐,一句話說完,原本罵人的意思倒是褪了一半,確實比之前溫和很多很多。
這方麵許菱雙是很有經驗的,女性想要變溫柔,最簡單的做法就是壓低說話聲音和將日常的行為舉止、說話速度放慢下來,隻要能做到這些,就跟風風火火、大大咧咧沒有關係了,也能平添幾分女人味。
秦遠說:“外婆給我發了電報,說了你要結婚的事情,讓我回來幫你做主。”
聽到這裡,梁杏子兩眼一亮,笑了起來:“沒錯,我要結婚了!你是我兒子,等我結婚之後,我要跟古會計去省城玩幾天,你要接待。還有,我結婚會在村裡擺酒,你也要回來吃酒。我已經跟你妹妹說過了,她到時候會帶著一家三口過來吃喜酒。”
“吃喜酒沒問題,去省城玩也沒什麼問題。不過,媽你確定古會計是真心想跟你結婚嗎?”秦遠平靜的問道。
梁杏子臉一垮:“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要結婚,礙著你什麼事了?為什麼不讓我結婚?”
“我沒不讓你結婚,我隻是希望你能弄清楚一點。那個古會計跟你以後能不能過到一起去……”
“你那個沒用的爹都找到相好的了,為什麼我不能找?我不但找了相好,我還要趕在他前麵結婚!”梁杏子語出驚人。
秦遠又是一驚:“我爸也有對象了?怎麼沒人告訴我?”
梁杏子冷眼看著他,很不高興的說道:“所以,這個婚我是一定要結的!你這個小畜生管不著!”
說完,她就揮著鞭子,慢悠悠的趕著兩頭牛過去了。
許菱雙說:“如果他們都能再婚,也是好事啊。好了,你彆皺著眉頭了,咱們先去看看古會計吧。”
許菱雙跟秦遠問了人,在公社辦公室找到了古會計。
不過,這個古會計非常出乎他們二人的意料。
之前,秦遠認為會跟他媽結婚的人,肯定是個不懷好意的,看上去奸猾的那種人,誰知道一眼看過去,古會計居然是個非常樸實又和氣的人。
古會計有四十五了,以前讀過高中,後來起公社,他人好背景又好,就被弄來做會計了,一做就到了現在,據說這麼多年來兢兢業業,從未出過差錯,還被縣裡表揚過呢。
因為坐辦公室不用怎麼曬太陽的關係,所以古會計比村裡的同齡人白淨不少,也年輕不少,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一說話就笑嗬嗬的。
見到秦遠和許菱雙,古會計立刻說:“你是梁同誌的兒子秦遠吧?我在梁家見過你的照片。真人倒是比照片看上去更氣派一些,啊,這位就是你的愛人許醫生了吧。真是幸會幸會!”
秦遠跟他握了手,又介紹了一下許菱雙,然後就說:“我過來,是想跟古會計談談我媽的事情的。聽說,古會計要跟我媽結婚?”
古會計很明顯被嚇了一跳,他甚至突然站了起來,連椅子都被他帶倒在地上。
“你說什麼?結婚?我要跟梁同誌結婚?哪有這回事?這……這怎麼可能?”古會計驚得站都站不穩了。
秦遠察言觀色,見古會計的樣子倒是不像在騙人,他便說:“古會計你不知道?可是現在村裡人都知道這件事了,我外婆還專門發電報給我,讓我回來給我媽做主這件婚事呢。”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而且,我跟梁同誌什麼事情都沒有!我怎麼會跟她結婚呢?”古會計說:“我都答應過我兒子了,這輩子我都不會再婚的!”
“古會計,你不是在跟我婆婆處對象嗎?”許菱雙說:“我們一路走過來,大家都是這麼說的,還說古會計為了跟我婆婆處對象,給她買了很多東西,新衣服、新鞋子剛才我們也見到了。而且,你還專門讓我婆婆去做輕鬆的活計。你沒跟她談對象,為什麼要送那麼多東西給她?”
古會計快要哭了,他看著秦遠,很慌張的解釋道:“秦營長,你一定要聽我解釋!我真的跟你媽什麼事情都沒有!更沒有處過什麼對象!我都這個歲數了,還處什麼對象啊?說出去我不嫌丟人,我也要為我兒子女兒考慮啊!我給你媽媽送禮物,因為我想通過她,找許醫生給我妻子的母親看病!之前我都說的清清楚楚了,你媽也說了,隻要我哄得她高興,她就會讓許醫生回來給我嶽母看病的!我剛才見到你們,還以為是你們是來給我嶽母看病的!”
秦遠跟許菱雙麵麵相覷,秦遠更是有些無力的坐在了屋裡的椅子上。
好一會兒,他說:“我就知道這事兒有問題,沒想到居然是這樣。”
“請你相信我,真的,我絕對沒有跟梁同誌說過什麼處對象的事情!從我第一次去找梁同誌談事情,我說的就是想找許醫生看病的!真的,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絕對絕對沒有彆的意思!”古會計慌得麵色煞白、冷汗直淌,生怕惹惱了秦遠和許菱雙,到時候不給他亡妻的母親看病了。
許菱雙說:“古會計,你彆慌,我還是相信你的話的。你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跟我婆婆不像一種人,本來也不可能談對象啊。”
“你能這麼想就好了,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每次給梁同誌送禮物,都會反複問她許醫生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能回來給我嶽母看病。梁同誌總說,再過幾天就好了,再讓她高興一下就好了。我見她一直不叫許醫生回來,以為她是嫌禮物太少,所以我乾脆求了公社書記,把放牛的活計交給梁同誌做了。”古會計忽然哭了起來,他捂著臉羞愧的說道:“我……我在公社做了這麼多年,從未以權謀私過,這一次……這一次……”
秦遠歎口氣,道:“算了,這些都是小事,古會計也不要自責了。我媽倒也確實身體不好,公社照顧一下病人,讓她做輕省的活計,也是正常的。”
古會計鬆了一口氣,道:“你能明白就好,能明白就好。”
許菱雙說:“古會計,我在省城醫院工作的事情,大家應該都知道的。老人家想看病,你們可以去省城找我的,不用求這個求那個,這麼麻煩的。”
“我嶽母摔斷了腿,在縣城看了很久都沒有起色。她年紀大了,又不能開刀,加上又坐不了車子,所以我們沒辦法送她去省城。我才想著請許醫生回來……可是我們又不認識許醫生,隻能找梁同誌了。”
“你嶽母在什麼地方?我現在就可以去給她看看腿。”許菱雙說:“反正現在還早,要是離得近,過去看看也很方便的。”
古會計高興極了,他立刻忘了之前的那些事,領著許菱雙和秦遠開車去了隔壁村他前妻的娘家。
古會計的嶽母已經七十多歲了,之前摔斷了髕骨,縣城醫院建議她開刀,但是老人家害怕,加上身體素質也不行,所以就沒開刀,采取了保守治療的方法。
偏偏回來之後又養的不太好,到現在斷骨雖然好像長好了,但右腿卻完全不能動,也走不了路,成天隻能坐在家裡。
這老人家呢以前很活潑的,沒摔跤之前,她每天都要在山上撿柴火,回家還要種菜,現在變成一個廢人,她接受不來,就整天在家哭。
古會計跟前妻感情深厚,所以哪怕妻子去世五年了,但他還一直把嶽父嶽母當成自己的親生父母那樣看待,沒事就跑來看看他們。
見嶽母那麼痛苦,古會計就找人想點子,人家提到了許菱雙,所以他就去求梁杏子了。
許菱雙在屋裡給老人家看了腿,她很著急的問道:“怎麼樣?我的腿還能治好嗎?以後還能走路嗎?”
許菱雙說:“老人家,你的髕骨已經長回去了,現在主要問題是出在旁邊的韌帶上麵。之前摔傷的時候,如果開刀,就可以將韌帶複原。但因為沒有開刀,加上傷後強行挪動這條腿的關係,導致韌帶變形了。”
“哎呀,許醫生你說這麼說,我又聽不懂,我就問你一句,到底能不能治?”
“治是可以治的,我可以用針灸加上藥敷的方法慢慢幫你治,但是療程會比較長。一開始呢,每兩天就要針灸藥敷一次,這樣過兩個星期,改成一周兩次,再過兩個星期,就變成一周一次。前前後後呢,至少要花兩個月的時間。”許菱雙說:“這是先將韌帶複原,之後還要配合複健,算上總的時間,怎麼也要三四個月吧。”
古會計聽了倒是很高興,他說:“能治就好!能治就好!”
許菱雙看向他:“怎麼治?我住在省城,她住在這裡。”
古會計一愣,他嶽母也愣住了。
“許醫生啊,沒有彆的法子了嗎?”古會計問道。
“彆的法子也有,就是做一個小手術修複韌帶。”許菱雙說:“等出院之後,也是積極複健,就可以好了。”
老人家立刻喊了起來:“我不做手術!要拿刀割開的肉,我不做手術啊!我不做手術!”
許菱雙說:“古會計,修複韌帶是個小手術,在縣醫院就可以做。治療時間短,恢複期呢倒是一樣的。總之,要麼你們就帶她去縣醫院做個小手術,要麼就想辦法帶她去省城住下,我才有可能用中醫的方法給她治療。”
老人家說:“我在鄉下你就不能給我治了嗎?我不去省城啊,我坐不了車子,我一坐車就頭疼,就發暈!”
都說老小老小,老人年紀大了以後就會變得跟小孩子一樣任性,所以許菱雙笑了笑,沒說話,隻是直接走出了屋子。
秦遠在院子裡等她,他說:“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反正治療方案都給他們了,隨便他們自己怎麼選了。”
“是啊。”許菱雙說:“這是小事情,現在關鍵問題是你媽。還有你爸爸找對象的事情……”
秦遠歎口氣說:“我真不想理會這些事,先不管我媽了,既然古會計已經知道這個誤會了,自己應該會去跟她解釋的。走了,我們直接回雙井村。”
他們走出這戶人家的院子,古會計忽然從後麵追上了上來:“許醫生!等一等!”
許菱雙和秦遠站定,她說:“還有什麼事嗎?”
“我在想,能不能開點兒什麼安眠藥之類的東西給我嶽母。車子呢,我女兒是可以借到的。隻要讓我嶽母昏睡,我就能把她送去省城。到時候,想法子在那邊找個屋子住下來,然後就可以去找許醫生治病了。我兒子在省城讀大學,我女兒呢,現在肚子大了不上班了,可以去照顧兩個月的。”
“安眠藥的效果因人而異,不過你嶽母要是以前沒吃過,說不定效果會很好,可以去縣醫院給她開一點兒。”許菱雙說:“村裡人倒是沒有說錯的,古會計你果然是個好人。對自己的嶽母這麼好,她自己也有兒女,沒想到要你這女婿來幫她做這麼多事。”
“嗨,我媳婦兒走得早,我代替她孝敬一下父母,也是應該的。”古會計說:“要是我能在省城安置下我嶽母,到時候許醫生能不能上門去給我媽針灸治療?畢竟,她腿腳不方便,我女兒也大著肚子……”
“當然可以啊,我們醫院也經常會出診的。”許菱雙說:“我就在軍區醫院骨科,你們要是去了,直接過去找我就行。”
“好,謝謝許醫生。”古會計總算笑了起來。
秦遠和許菱雙回到雙井村,大家已經從地裡收工回來了。
見到他們倆,秦安康高興的不得了,趕緊把他們倆拉進院子裡,又著急的問道:“菱雙現在身子怎麼樣?晚上想吃點啥?小叔做給你吃!”
許菱雙給他看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又笑著說:“我很好,寶寶在肚子裡也很好,小叔放心吧。至於晚上吃什麼,有什麼吃什麼唄。”
“那咋行?”秦安康在家裡轉了一圈,說:“你們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又沒買肉你說我做什麼給菱雙吃嘛!算了算了,我去你三婆家看看今天有沒有豆腐。”
秦遠說:“小叔不用忙了,菱雙不缺營養,我們回來就住一個晚上,明天早上就回去了,今天隨便吃點什麼都行。”
秦安康說:“那我多打幾個雞蛋給菱雙吃。”
“好啊,謝謝小叔。”許菱雙笑盈盈的卷起袖子,“我給小叔幫忙啊。”
“不用你不用你,你快坐著休息。做個飯而已,要你幫什麼忙?”秦安康說:“對了,你們怎麼突然回來了?”
秦遠把梁杏子要結婚的烏龍事說了一遍,又道:“我媽還說,我爸找到人了,這是真的嗎?”
“應該沒有這回事吧,我們就住在邊上,要是大哥找到人了,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大哥天天就是乾活,下雨天就來我這裡坐著跟我說說話,倒是沒見他跟什麼女同誌來往的多的。再說了,你知道的,村裡什麼事都瞞不住的,要是大哥真的找人了,估計人人都知道了。”
秦遠說:“不過我剛才下車的時候,見爸的院子門是鎖著的,這個時間,他能去哪兒呢?”
秦安康說:“這我就不清楚了,你們先坐著吧,我給你們倒水喝。”
吳田七已經去鎮上的中學讀初一了,每個星期隻有周末才會回家,所以現在家裡就秦安康一個,不過他隻要下雨天就會去學校看看吳田七,父子兩個的感情還是那麼好。
吳田七學習起來很用功,據說現在長個子了,所以瘦的厲害,秦安康就想請秦遠幫忙從省城買奶粉,好給吳田七補補身體。